沉香怔怔地瞧著她憨憐模樣,接著竟笑出了聲,那個笑好輕鬆。無牽絆,純純粹粹為歡喜而笑,聲音清鈴鈴的。 「你天天這般笑,那有多好!」三娘歎了一口氣。 沉香的唇仍彎著,她掏出小帕細細擦拭女娃兒的臉蛋,幽幽地說:「小姐別再苛求沉香了……」 「我擔心你。不是病情,而是你的想法。」 「沉香知道的,你們對我都好。」手裡的帕兒被小羽在搶去了,她愛憐地瞧著,抬起頭面對三娘,緩緩地喊:「小姐……」 「別再叫小姐了。」三娘皺著柳眉。 「唉,沉香習慣了,改不過來的。」她靜謐地笑,接著又說:「不管將來如何,也不管沉香作出什麼決定,我只想說,沉香一輩子感激小姐、感激碧煙渚上的每一個人。」
「沉香,我不喜歡你的語氣,聽起來好教人心慌。自大哥……」三娘頓了頓,才接著說:「走了之後,你就不快樂了。」 三娘還想說些什麼,小羽衣卻得寸進尺,兩隻肥手捧著沉香白皙瞼蛋,圓滾滾的眼對著沉香的,含糊地喊著:「姨姨……」反正,只要是年輕貌美的,一律稱呼為「姨」。
「不是姨,要叫舅娘。」 三娘捏了把她的嫩頰。再不管管女兒不行,那兩隻肥腿快把沉香勒昏了。 小羽衣躲開娘親的手,對著沉香憨憨地咧嘴,「舅……」 「不是舅,是舅娘。」 「娘……」小羽衣又咧嘴笑著。 「娘是我。」三娘翻白眼,聲音不由得拔高。 「嗚嗚……」她吃了娘一記小爆栗。 眼看母女倆要大戰,沉香無可奈何地笑著,然後,她略微費力地抱下羽衣,讓女娃兒在自己身旁,安慰地撫摸著她,「乖乖,別哭呵……舅娘疼……」
三娘歎了一口氣,「每個人都寵她,就怕以後會無法無天了。」 沉香還是笑,哼著小時候娘親哄她入睡的輕緩曲調,小羽衣靜了下來,眨著大眼瞧向沉香,不一會兒,眼睛愈變愈小,眼皮欲振乏力了…… 突然之間,一股巨大的罪惡感湧上三娘心裡。見著沉香的模樣,她猜測得出她有多寂寞又多傷心……他們聯手起來,將她騙得多麼淒慘!而那個始作俑者不知流浪至何方了?把這爛攤子留下,害苦了一個女子,教沉香意難求死,又不得不生。
咬咬牙,三娘心中有了計較。若大哥再不回來,她什麼也管不了了,選個良辰吉日,她要把所有的陰謀全數抖出來,做個大公開。 屆時,誰也怪不得誰。 夜裡,房中燈還未熄,風琉由妻子懷裡將睡熟的小羽衣接了過來,愛憐地親親女兒的嫩頰,才輕手輕腳地放在床上,替她蓋妥小被。接著,他步至搖籃旁,瞧著剛出生的小兒,亦忍個住伸手摸了摸他。
三娘來到他身邊,風琉握住她的小手,順勢將她報進懷。 「你又在煩惱了。」傾向前去,他吻吻妻子微皺的眉心。 「我擔心沉香。覺得大哥對她很殘忍、很不公平。」 風琉歎氣,雙臂力追加重,「這事,你不早打算要管到底了?」 三娘靠著他的胸膛點了點頭。「你覺得如何?」 「我?」挑高一邊眉,風琉低低笑道:「焉能不幫你?」 他頭靠了過去,嘴才要印上三娘嬌艷的紅唇,外頭卻傳來一聲響,很輕很輕,不細聽根本察覺不出。風琉靜止動作,突地劍眉一擰。 「怎麼?!」二娘睜大眼。 「噓……」 他安撫著,朝她笑了笑,「你待著.先另出來。」 江琉奔出房門,利眼掃視廊前的小園,心中警戒增高。對方不知是敵是友,但肯定是個高手,他很難追蹤到那人的氣息。 「朋友,既已來訪,何不現身一見?」 靜默了半晌,那黑影終由角落走出,定定地立在陰暗下,那張臉教人瞧不清明,只覺得一對眼炯然有神,直勾勾地盯著風流。 兩個男人相互評估著,忽然,他的視線由風琉臉上抽離,靜靜打量著風流身後的女子,暗啞地開口,「別來無恙,三妹。」 他走出陰影,月光灑在他身上和臉上,仍是一身青色的衣衫。」 「大哥……」三娘錯愕地怔了怔,接著,撲過去抱住那青色身影,輕笑地喊著:「你回來了!呵呵,算你還有點兒良心……老大爺,你終於回來了。」
「都當娘了,怎麼性子一點也沒改?」碧素問歎氣,推開了三娘。 「我想……這輩子,她永遠是這模樣了。」風琉接了話,攬住妻子的肩膀。 碧素問看了風流一眼,靜靜地說:「你很好。」 風琉微笑,「你和三娘有許多話要談吧。外頭說話不方便,進屋再說。」 「嗯。」碧素問點點頭,跟了進去。 他的確有話要問。在外頭飄蕩了多少日子,那個牽絆一直在他心中,不會一刻忘懷。他掛心那女子的病,卻不願去瞧她,只想由三娘這兒採得消息,知道她平安無事,這便夠了。
進了屋,風琉回身關上房門,一隻吊頸白額的大蟲擋在搖籃和床前,對著碧素問低咆。那巨獸是風琉夫婦由嘯虎堡帶來的,以保衛那對稚齡孩童為己任。見了陌生臉孔,它全身皆處於備戰狀態。
「沒事的,是朋友,」三娘安撫地搔搔虎頭金毛。那大蟲通靈性,銀鈴大眼瞪了碧素問一眼,才緩緩踱開,在角落尋個舒適的姿態趴了下來。
碧素問不以為意地笑了笑,步近熟睡的孩兒。 「大哥,這是你的一雙侄兒。女娃娃名喚羽衣,這個小於取名為彎弓。」三娘溫柔地說,嬌美的臉上有幸福的顏色。她不動聲色瞄了瞄兄長專注的神情,眼波轉了轉,掠過一抹狡黠的光芒,輕聲地說:「自你出走,三娘又遠住嘯虎堡,碧煙渚著實冷清,這次帶他們回來,頑皮歸頑皮,卻添了不少歡笑。每個人都寵他們,尤其是沉香兒,已把羽衣寵得無法無天,我瞧隔不了多久她準成了混世魔王,連我這作娘的都管不住。想來……她是極喜愛小孩兒的,把羽衣當成自個兒的骨肉一般疼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