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 難得鐵郎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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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3 頁

 

  娘親呵……忽地心中狠狠扯痛,將丹心拉回現實。

  "你走開,別來碰我。"語調少了兇惡,他單純地敘說,咬牙掙脫賀蘭的雙手,又覺自己矛盾。吸吸鼻子,那挨了他拳頭的孩童所說的話閃進腦海,他望向父親,小臉的悲傷不合稚齡。

  "為何打架鬧事?您今天問了丹心無數遍。"停頓了頓,所受的家教要他不能在人前哭泣,"他說……我是沒爹沒娘的雜種,我的娘做出不知羞恥的事,與人苟合,我爹……我爹遺棄了我,不顧我的死活。"

  "丹心,陳大娘的孩子胡說的,你不要理會。你爹對你用心極深,難道體會不出?quot;趙蝶飛焦急地跺腳,盼望大哥能開口貴言,安撫丹心。但鐵無極卻無所動靜,凝著剛峻輪廓,雙唇抿成一線,有些淡情,有些薄涼,往事陳舊如利刃,銼開底層最深沉的痛楚。

  溫軟的觸覺覆上,下意識地,丹心垂眼瞧著,是那怪女人的手,白白小小的,緊緊包住他的手背,他沒有甩開反倒抬頭看她,發現兩行淚掛在她臉上,兩眼汪汪地凝視著他,那眼中透露清明的感情,是對他的無限憐惜。

  "我知道我有爹。"他對賀蘭說,又緩緩調開視線,望著鐵無極,"丹心沒有娘,但我有爹,他教我養我,是我唯一的親人。"

  丹心的身世流言在寨中早成公開秘密,至於真相始末,鐵無極從未隱瞞,自他懂事便一清二楚的讓他知曉。娘親自戕、親爹棄他,毫無選擇權利,只能咬牙承受下來,他必須勇敢,要教旁人瞧得起,他定得堅強。

  四周靜得空洞,往事……一些想忘記偏又記起的痛苦,在鐵無極的思維間輾轉不去,他的愛妻、他的手足,要他一世的椎心泣血。

  "我不是你親爹。"他的聲音低沉單調,表情亦同,明白的要男孩難受,"你該明瞭。"或者,這便是他鍛煉他的方法,在鐵無極心中,丹心不是孩童而是一個成人,他毋需顧及他的感情,在殘忍現實裡才能堅強意志。

  受傷閃進雙眼,丹心還沒法做到無動於衷,小臉泛紅,呼吸由慢轉快,"對……我無父無母,別人說得對,我是沒人要的雜種!"忽地,他大喊一聲,奮力推開賀蘭,又快又急的衝出大廳。

  "丹心!"賀蘭喊著,沒來得及拉住他,那模糊的事實震盪著心胸,讓她好難適應,她迅捷站起身,美眸冒火,灼灼地燒著鐵無極。"你好過分!好殘忍!根本不配做一個父親!"丟下話,賀蘭頭也不回亦奔了出去。

  而伶牙俐齒的趙蝶飛半句都不敢說了,大哥陰鬱的神色似暴雨前的死凝,他化成一尊石像,不言不語,視線追隨奔離的身影,複雜得理不出心緒。

  ???

  望著不遠處的身形,賀蘭微鬆了口氣。

  出了大廳,早不見丹心的影子,幾番追問,才得知他往雪梅崗來。

  雪梅崗,名實相附。她步進一片梅花似雪的林地,在梅樹簇擁中,尋到男孩的蹤跡,靜默地跪在墳前。

  沒敢驚動他,賀蘭緩緩走近,直到看清墓碑上的名字,她怔了怔,覺得方寸緊縮,透著些微兒酸疼,無法抑制地,她幽幽歎息,終於知道這小小山崗何以命之為雪梅。

  "她生了我,又不要我,將我的生時變成她的忌辰,寧可結束生命,也不願守著我一日。"聽見後頭腳步聲,那古怪女人竟跟他來了,丹心瞥了賀蘭一眼,隨即轉回頭,沒有叫喊,稍少激動,他望住那石碑,態度難得和平?quot;你想笑就笑吧!我什麼都不在乎了。"

  天氣詭譎多變,該是寒末時分,天空飄起小雪,稀稀落落,一片片分得清明,恰如散亂的梅瓣,離失了蕊心而獨自飄零。

  "我為何要笑你?"賀蘭雙眼濕潤,對丹心有滿腹憐惜,原來,她與他皆是同病之人,注定一生失恃。清了清喉嚨,她緊聲地說:"天下的可憐人又豈只你一個。我從未見過娘,不知她長得何等模樣?"

  男孩揚起臉,澄明雙眼閃爍質疑,等著賀蘭說明。

  "我娘為生我死於難產,我的生辰成了她的忌日,我爹--"賀蘭陡地煞住,不想提及那些無情與殘酷,拭淨頰邊淚痕,她笑得不自然?quot;瞧,咱們同病相憐。"

  "你……"丹心暫緩悲傷,不可思議於她的身世,心中敵意乍減幾分,可頓了頓,他又鑽牛角尖,"你娘是不得已,而我的娘親分明有選擇餘地,依舊棄我而去,我比你可憐一百倍。"

  "唉……"賀蘭再度輕歎,掌心擱在他頭頂上,"我相信……她定也是逼不得已。還有你爹,雖然他的表現差勁透頂,別要惱他恨他呵。""我爹?"丹心冷哼一聲,撇撇嘴,"方才在大廳你耳聾了嗎?!他親口說了,他不是我親爹,我沒爹沒娘。"

  "他不是你親生阿爹,卻對你萬般用心,我是個外人都能感受得到,莫非你不能體會?今日他責備了你,因你犯錯在先,不該動手打人。而他也犯下和你相同的錯,竟一時氣憤而出手傷你,現下,他肯定後悔難當了。"按下內心澎湃,賀蘭努力想壓抑自憐的情緒。那男孩還有個爹,而自己呢?!她的親爹盼著她死。

  淡淡地,她笑,"到底,你比我幸福。"

  丹心不僅最後那句話,瞪著她片刻,嗤了聲,"少自以為是。"

  他站起身拍拍衣褲,雪愈下愈大,沾了滿身花白,然後有隻手輕輕拂拭他的肩。

  又是她,他不愛她碰,她偏要作對,視他的警告為耳邊風。打算叫她滾遠一點,別來招惹自己,可一抬頭,視線正巧對住那女人微腫的下顎,她靠得好近,替他撥掉身上的雪花,他安靜地任由她擺佈,喉頭蠕了蠕,什麼狠話都說不出來了。

  "好了。"賀蘭整理完他的,開始拍著自己衣裙上的雪花,這場雪似無停止之勢,反倒愈落愈急,紛紛飛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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