扯開喉嚨,她提高音量,"卓護衛,你這是做什麼?!"
隱約聽見後頭來了追兵,卓風專注於前方,馬速未歇。"當年你的娘親有恩於卓某,算是報恩吧,我帶你走,你若不逃,唯有被糟蹋的份。"
賀蘭咬唇瞪著那張不甚好看的臉,歉疚於自己拖累了他……不僅是他,賀蘭模糊地思忖,腦中閃入水月庵裡好多人的面容,還有威遠侯要脅的狠話。
她不能逃的,那些待她好、讓她在乎、關心的人,將因她的反抗而遭殃,無論如何地只能聽命。
"卓風,我要你死!"
後頭的叫囂響如雷,賀蘭不敢看,心底明白爹的馬隊已追近,卓風帶著她是逃不了多遠的。
"我不走,你放我回去,我不走的!"她大喊。
"小姐--"馬速因賀蘭的掙扎略緩。
"他說到做到,水月庵將無一倖免,我不能逃,卓護衛,你獨自走吧!"
決然地,賀蘭跳下馬背,卓風大驚,為了護她亦跟著跳下,兩人滾在黃土地上,一些欲融未融的殘雪沾濕他們的衣服。
"我帶你走,再去救水月庵眾人。"
"你這是何苦?"
失去馬匹,想逃出生天更加困難,卓風卻不死心,拉著她的臂膀,頭也不回地往前跑,身後蹄聲沸沸,忽地他一把推開賀蘭,那馬背上的人狠狠在他肩上劃下一刀。
"快走!"卓風抽出長劍,回身與對方鬥了起來。
"天啊……"賀蘭無法思考,只能任憑意識往前奔跑,一時間,腦中全是馬鳴和喝叫聲,四面八方地圍堵過來,當她驚覺時,另一群馬隊已迎面而來,賀蘭踉蹌地撲倒在地,幸而那帶頭者反應迅速,將底下座騎控制得宜,才堪堪避過賀蘭的身軀。
"該死!"鐵無極咒罵一聲,隨即翻身下馬。遠遠便聽見這邊有所動靜,策馬過來欲探究竟,沒想到差點誤傷了人。
"姑娘,你可無恙?"他蹲在她身旁,不知對方傷著何處。
趴在地上的身軀纖瘦玲瓏,緩慢移動著,賀蘭仍有神智,卻不想再爬起身,心中是無邊的絕望。那耳邊的廝殺似乎離得很遠,一個渾厚的聲音喚著她,茫茫然抬起眼,才知道自己在掉淚,透過水霧,那男子的臉近在眼前,眉心深皺,陌生而嚴肅,可偏偏有股安定的氣流包圍過來,彷彿,是上天派來的救贖。
"要逃……救人,救他們……"想也未想地,賀蘭小手攀住男子的健臂,喘著氣,流著淚,斷斷續續地哀求。
鐵無極挑高單邊劍眉,盯著她主動覆上的手,軟白透明,與他的黝黑成對比,視線移向她的小臉,秀眉緊蹙,淚濕滿腮,塵土污了那張容貌,她是狼狽,卻難掩精緻麗色。端詳間,他注意到她微腫的頰兒,唇角泛出血絲,挨的這一巴掌顯然不輕……怔了怔,他眉心再聚,深深瞧著地。
"老大,麻煩送上門鴃C唉,真個冤家路窄,官爺們在調戲良家婦女、逼良為娼、強搶良民,咱們倒好,壞了人家大事。"說話的是義結閻王寨,排名最末的霍十三郎。他熊腰上掛了無數鐵環,一柄大刀負在虎背上,雙目瞪著前方人馬。
賀蘭甩甩頭捉回神智,發現兩邊隊伍全仗劍停馬,卓護衛沒死,被阿爹的部屬制伏在地,全身浴血,空氣如同緊繃的弦。她回望眼前男子,定定地瞧他,芳心鼓動得厲害,她壓下那古怪的感覺,眸中流轉著哀求,咬唇低語。
"公子,求您救人……"要她如何皆無所謂了,她不能讓別人為她犧牲,她的親爹恨她入骨,那些恨該由自己擔下。
"很久沒人稱我公子了,"鐵無極嘴角淡扯,徐徐說:"那是指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白面書生,用在我身上不恰當。"
"老六,正說到你哩!"霍十三突地放聲大笑,用力拍著身邊一名俊秀男子的肩,那男子苦笑地搖頭,似乎頗不認同鐵無極的觀點,他並不說話,撐開手中山水書扇,似笑非笑地望著。
彷彿不懂何為懼怕,一觸即發的對峙中,他們依舊談笑風生……賀蘭不自覺的抿住唇瓣,那模樣可憐兮兮,多希望自己也能天不怕、地不怕。
"大爺……求您救人。"她改口,小手微微發顫。
對那聲稱謂,鐵無極一聲短笑,當他抬首面向來人時,目光陡地深沉,銳利地緊瞇。他托住賀蘭的腰輕鬆地站起,女性的纖細令他訝異,臉部並未露出絲毫表情,僅是以一手支撐那嬌小身子的重量。
"姑娘莫驚,任何想逃離威遠侯府掌控的人,鐵某皆樂意伸出援手。"他語調平聲,雙眼看向立在不遠處的賀萬里。
賀蘭推拒著那片胸膛,不願依偎過去,她是受了禮教的女子,怎可大庭廣眾之下與人摟摟抱抱。但任她怎麼掙扎,腰際仍讓臂膀堅牢地鉗住,動也未動半分,再加上自己兩腿毫無力氣,她不由自主地靠著鐵無極,卻不敢張開眼,害怕親生阿爹的注視,害怕接觸到他眼中殘酷的訊息。
"賀侯爺別來無恙。怎麼?邊陲一帶無戰事,侯爺閒來慌,竟欺負起小姑娘。"鐵無極在笑,瞳中卻未染笑意。
賀蘭貼著他的胸懷,那片肌肉廣闊而堅硬,他說話時胸膛隨著鼓動,心跳強而有力,一下下、一聲聲。忽然,一陣惡意的笑聲揚起,將冷意再度逼近,她聽見爹的聲音,字字在風裡響起。
"鐵寨主,容老夫為您介紹,她便是老夫的掌上明珠,威遠侯府的大小姐,單名一個蘭字……蘭兒,在扭捏什麼?還不抬頭讓你夫君瞧清楚?"
第二章 從此擔君憂
掌上明珠?!鐵無極面如寒霜垂眼瞧著,懷中身軀顫抖,如受驚的兔兒,她不像被捧在手心呵護,倒似遭盡凌虐的孤女……但,誰又料得准。賀萬里這隻老狐狸深謀遠慮,在他面前演了這齣戲,是何用意?
她將嫁予這個男人。賀蘭怔得說不出話來,目光與他的短暫接觸,她察覺到他乍現的驚愕,雙眸犀利依舊,卻少了方纔的關懷,淡淡的、冷冷的,賀蘭心頭莫名難受,一聲歎息逸出唇邊,身子便軟了下來,螓首抵在男子的頸窩處,完全偎靠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