密閉的空間,兩個人的氣息。
他們靜靜對視,都不是多話的人,此時此刻,竟然冷場得可以;只有姚水晶的提包裡不斷傳來的沉沉震動聲,是這個狹小空間裡的唯一響動,很明顯,那是她受驚不小的助理打過來的。
她也沒有伸手去接。
「叮」的一聲,宣告已經到達一樓,他卻還是握緊她的手不放,也不動;在電梯門自動打開的瞬間,用力地按下關閉鍵。
姚水晶冷冷地瞪著他,既不掙扎,也不說話。
「你沒有什麼話想跟我說嗎?」他的嘴角勾起諷刺的弧度。
「沒有。」要說的,十年前就已經說完,他是她此生不想再見的人;恨到疲憊,已經不想再恨。
他突然將她用力地壓向牆上,「有時候,我真想挖出你的心來看一看,裡面是不是除了冰霜,再無其它。」
記憶裡折磨得他發狂的淡淡清香,那是獨屬於姚水晶的,他閉上眼睛都可以分辨得出來;有的東西,印入骨血,想忘都難。
姚水晶望著他,淡淡開口:「夏遠航,何必呢?」十年前他就那樣走開,現在這樣的糾纏,算什麼?「你知道我完全有能力掙開,還是放手吧!」她的身手,他應該是明白的,剛剛之所以不掙扎,只是不想太難看了。
他充滿惡意地笑了笑,「你可以試一試。」
挑釁十足。
時隔這麼多年,依舊只有他可以輕鬆地就激怒她,那種長久以來她以為已經遠離她的情緒,今天硬生生再度激發!指間用力,一個巧妙反轉,想要扣住他緊握的手,被他指間施力化解掉。
她抬起手肘撞向他,卻被他更用力地壓向牆上,腿兒還沒有抬起前,他就已經欺身前進,膝蓋頂住她的大腿,然後……抵入她的雙腿之間。
這、這樣的姿勢……
「夏遠航!」她咬牙切齒。
這次,換他冷靜地微笑,「姚水晶,你的身手退步了。」
不是她退步,而是他變得狡詐!屈居他之下,她皺眉瞪著他,「你到底要做什麼?」
「不做什麼,只是喝杯咖啡。」
「有必要嗎?」
「你說呢?」按開電梯按紐,拉著她直出大門。
開車門、上車、催油門,不到十秒鐘,跑車已經在世誠的大門口消失。
***
他帶她到了他的住所。
打開門的剎那,他迎上她打量的目光,諷刺一笑,「放心,裡面沒有難聞的機油味。」
她冷哼,沒有理會他的挑釁,直接走進去。
這裡已經不是十年前他們住的那間狹小的公寓,這裡寬敞舒服而價值不菲。
「請吧!」他抬手作了個邀請的姿勢。
姚水晶直直地踩過光可鑒人的柚木地板,走到沙發前坐下來,望著他。
他很自在很緩慢地將外套除下來,轉身走入偏廳。
她不喜歡這種無法掌控的感覺,好像所有的一切都由他來作主,她不知道他的下一步打算如何,什麼事情都要用猜的,從來不是她喜歡的方式;打電話給曹欣,簡單地說自己有事情要處理,安撫住首次瀕臨崩潰的助理,她已經焦急得打算去報警。
空氣中緩緩飄來清新而典雅的香味,在她冷冷的目光之中,他為她端來一杯熱氣緲緲的茶;微皺的眉間,輕輕地舒緩,茶杯裡漾著琥珀光澤,清爽而怡人。
她其實並不喜歡喝咖啡,只喜歡喝茶,尤其是回甘醇潤的凍頂烏龍;清冷的眼眸染上淡淡的溫度,抬指,雪白纖細的指尖,映著細膩的瓷器,越發溫潤如玉。
淺啜一口,香醇的滋味及落喉的回甘,她的神情平靜下來。
他的唇邊勾起微微的笑,漆黑的眼眸就那樣看她優雅地喝著茶,空氣中的微塵,似乎也在這種寧謐的平和中,慢慢地停下飛舞的腳步,時間靜止,歲月淺淡。
太,平靜了。
隱隱地,她的心底泛起一股不對勁,卻在下一秒,意識慢慢地模糊。
該死的!
夏遠航靜靜地撫過她剛剛飲過的杯口,那裡,似乎還殘留著她唇間的溫度;姚水晶,你知道整整十年,再有效的安眠藥都沒有絲毫作用,整晚、整晚地失眠是一種什麼樣的滋味嗎?
這次,終於輪到你嘗。
***
姚水晶還沒有睜開眼睛,渾身已經警覺地緊繃,鼻息之間,是那種她熟悉而又陌生的味道,那是……
「夏遠航。」她一字、一字地喚著,清麗的眼眸睜了開來。
「你醒了?」黑暗中,傳來低沉的男性嗓音,很悠、很慢的語調,慵懶而隨意。
「我在哪裡?」
「我身邊。」
很好,沒想到她姚水晶有一天會陷入這樣的局面。
她只是喝了他泡的茶,接著就……
變成了現在這種狀況。
她的心在這一瞬間,再寒冷不過,從未想過,夏遠航竟然也是她需要防備的人;或者說,從十年前開始,她最需要防備的人,其實就是他?
這裡肯定是他的臥室,她身下的大床,有著強烈的夏遠航的氣息,很久、很久以前,她每天晚上都在這樣的懷裡安然入眠……停!那種沒有用的過去,她永遠也不要再憶起!
「開燈。」不喜歡這樣的黑暗,什麼都看不清楚,無法掌控。
「謹遵吩咐。」他刻意謙卑的語氣裡,有著濃濃的譏嘲。
「啪」的一聲,一盞淡淡的落地燈遙遙地亮起,雖然依舊暗淡,但至少,不再是全然的黑暗。
她看見了他。
就坐在不遠處,左手端著一杯淺褐的酒,靜靜地望著她,背著光,看不見喜怒、看不見表情;一切都安靜淡然,只有他杯中的酒,漾著動人的光;這樣的夏遠航,似乎離她很遠、很遠,就在那裡,冷眼看著她的一切,生平第一次,她覺得這個夏遠航,是陌生的。
十年的時間,改變的東西太多了,他更加深沉莫測,也更難懂;當年的夏遠航,雖然冷漠,可是在面對她時,總是最真實的一切,可是如今的他,所有的情緒都收得乾乾淨淨,眼眸深沉,她什麼東西都讀不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