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又犯糊塗了,眼又花了,是這樣的!一定是!卿鴻在粉飾太平,模模糊糊知道事有蹊蹺,可卻沒膽子印證。
「我要走了。」擄緊包袱,她丟下話,頭也不敢回,匆匆走了出去。
容韜尚未回神,沉淪著、陶醉著,恍惚地傻笑。卿鴻的話彷彿是定心丸,鎮住他動盪不安又萬分沮喪的心緒。他要她的人、她的寬恕、她腹中的孩子,更要她的心,這一切原就在他的掌握,怎能讓她由身邊溜走?
「卿兒!」容韜大喊,奔雷般追了出去,四下張望,輕而易舉找到她的身影。
就在一旁比鄰而停、較為小型的船隻上,卿鴻正同船主詢問,希望能搭上前往四川成都的順風船。
那聲叫喚傳來,卿鴻快要暈倒了,全身不住地打顫。這是惡夢!絕對的惡夢!她不敢回頭,緊張無比地求著船主,「拜託你,不管是不是去四川,能不能現在開船?我、我可以給你錢,我求你,求求你……」她驚悸惶恐,知道那人朝這邊逼來了,她已經語不成聲。
「嫂子……我……」船主支吾其詞。
卿鴻壓根沒聽見對方的稱呼,逃走的時機喪失,她急了、昏了,存著鴕鳥心態想找地方躲起來,二話不說,她立即往船艙方向沖,才拉開門板,腳步尚未跨人,她整個人如同遭受雷擊,臉色白得像張紙,眼睛睜得好大好大,眼中滿是無助,唇上無絲毫血色。
船艙裡頭,是真正的容燦。
一切,昭然若揭。
「卿兒。」一轉眼,容韜來到她身後。
誰在喚她?心好痛、好痛。卿鴻恍惚轉過身來,眼光迷迷的停留在那個男子臉上。想笑,她該要大笑才是!有誰像她一般永遠讓人玩弄,讓人當成傻瓜戲耍?她是天字一號的笨蛋!
「卿兒!」容韜痛楚低喊:「不要笑,不要笑!」
不僅是想,原來她真的笑了,笑得眼淚流了滿腮,水霧模糊了視線。
第八章
一雙健臂抱住了自己,卿鴻掙扎不開,猛地腹部一陣緊縮,那疼痛來得又急又快,她驚喘地抱住肚子,彷彿呼吸不到空氣,兩眼眨也不眨,眼淚卻如泉湧,關也關不住、停也停不了。
「好痛……孩子,我的孩子……」她以為自己在尖叫,實則氣若游絲。
「天啊,天啊!」容韜神志昏亂了,將卿鴻護在懷裡,見她無助受苦的模樣,他心魂欲裂,完全不知所措。
「快將她抱進船艙!快!」被誤認為船主的李星魂出面主持局勢。
聞言,容韜迅捷如電,攔腰抱起卿鴻,裡頭養傷的容燦十分識趣,早將床鋪讓了出來,他退坐在角落的椅子,反正床邊沒他的位子,低啜手中熱茶,打算好好欣賞雙生兄弟作繭自縛的下場。
卿鴻根本說不出話了,氣息又短又促,全身僵直,她眼睛依舊眨也不眨!淚如泉湧,驀然間,血絲由緊抿著的唇滲出,溢出嘴角。
「天啊,天啊!」容韜捧住她冰冷的臉,只會喃著這句。
「她全身痙攣,咬傷了自己。」李星魂邊說,邊忙著將三稜金針過火消毒。
容韜崩潰的喊道:「卿兒,你打我、殺我吧!」無助低吼,他強行扳開卿鴻的嘴,將自己的手指塞進,兩排牙緊緊合上,深深咬入他的肉中。他沒有痛感,因為跟心頭的不捨相比,軀體已喪失感覺。
金針緩緩由卿鴻雙邊的太陽穴位直刺而入,天靈一針,再加眉間一針,卿鴻終於合上眼眸,最後一波的淚珠擠出眼眶,部分落進枕頭裡,部分掛在兩頰上,那張臉白得透明,嘴角眉梢,遺留著淡淡的驚惶失措。
「沒事的,目前最忌諱移動她,我會叫人煎一帖安胎補身的藥送過來,你別再胡亂嚇唬嫂子,若再來一次,難保不會動到胎氣。」李星魂收回診脈的手,將金針一根根拔除。
容韜恍若未聞,將指頭抽離她的嘴,已是鮮血淋漓,但他不在乎,動也不動地盯住那張楚楚可憐的秀容。他才是被嚇唬的一方,感覺自己好似遊歷了地獄,如今重返人間,卿鴻就在眼前安靜地合眼休憩。他原是無神論者,在這時刻,心胸竟漲滿了對上天的感激。
心痛地低喊一聲,容韜將臉埋進那柔軟的頸窩裡,深深吸取卿鴻身上和發上的香氣,他的心還在顫抖,碎裂的靈魂還沒拼湊完整。
卿鴻放鬆了,一切緩和下來,半夢半醒間,她恍惚感覺到那男子哭了,淚好熱好燙,灼在她頸部的肌膚……
???
可憐的容燦又被「請」回趙蝶飛的大船,在「回春手」李星魂的治療下,有效地控制毒素,只是若想根除,還得尋求藥方的引子。
當晚趙蝶飛返回,知道容韜的事跡敗露,對卿鴻大攤牌,她聽了親親五哥和容燦敘述的精采片段,扼腕至極,大歎竟錯過這場千載難逢的好戲。
小船這邊沒有輕鬆氣氛,容韜跪在床邊,大掌不斷揉著那雙軟手,那麼冰,那麼冷,若不是怕傷到孩子,他恨不得將內力渡進她體中。端詳著那細緻卻慘白的臉龐,濃密的睫毛勾勒出淡淡的陰影,唇瓣疲倦地抿著……容韜感覺心臟正讓好幾道的力量朝四面八方撕裂,那痛苦是如此的深刻。
方纔煎來了藥,卿鴻沒法服用,容韜學著以往她哺餵他的方式,一口一口讓她喝下。唇邊沾著藥汁,他捲起衣袖,小心翼翼地為她擦拭,驀然他心痛至極,唇俯了過去,虔誠地蓋在那點柔軟上頭。
「嗯……」卿鴻的唇蠕了蠕,無意識的呻吟著。
容韜大喜,抬起頭緊張的打量,「卿兒,卿兒……」一聲聲皆是焦灼熱烈的呼喚,由靈魂最深處發出。
那小扇般的眼睫輕輕顫著,卿鴻真的醒了,張開迷的雙眼,緩緩合上,又緩緩睜開,茫然若失地,她瞧見那男子陰鬱的神情,心猛地一抽,被那份憔悴、狼狽和失魂落魄的樣子震懾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