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真的醒了,卿兒……」他不住地將吻灑在她的掌心。
好久,卿鴻不說話,只是淒愴地望著他,所有的記憶紛紛回籠,一波又一波,她是巨浪中的小舟,就要讓無情波瀾捲入海底。
「卿兒,」容韜眼中佈滿血絲,想對她傾注無窮無盡的感情,想對她說好多好多的話,他喉頭動了動卻不知該從何說起,最後只化成一聲:「原諒我。」
原諒我?原諒我?原諒我?卿鴻的方寸頓時扭絞了起來,痛蔓延到四肢百骸,竄入血液,侵奪了思緒,她的臉以愈加慘白,心底的傷痕被狠狠地揭開了,化作溫熱的水,由眼中流洩出來。
「三番兩次的捉弄,你盡興了嗎?」她冰冷冷的,語調卻是軟弱,「若我已提供完娛樂,能不能請你大發慈悲,求求你高抬貴手,放我一條生路。」
「卿兒!」容韜絕望的喊,冷汗佈滿額頭,他慌亂得不知所措,捉住卿鴻的雙手,將自己的臉頰貼熨在那軟綿的掌心,迭聲喊:「原諒我!原諒我!卿兒,千錯萬錯都是我的錯,我是天底下最壞的人,你打我也好,殺我也好,不能放你走!我、我懊惱死了!懊悔死了!懊惱死了!」
掌心是一陣濕潤的溫熱,和昏睡前沾在頸窩肌膚上的溫暖潮濕一般,卿鴻的心湖驚濤駭浪了起來,冷漠的表相已然破碎。
「你這是……為了孩子?」連聲音也是破碎的了。
他一出現,她就亂了、昏了,沒法恨他,她可以選擇不理不睬,漠然對待,但事實就是事實,無力抗拒呵……聽見心底嘲諷的笑聲,不禁自問:卿鴻,這是何苦?!何苦?!何苦?!
這般情愛,一朝跌入便在其中沉浮,四面是癡,八方皆苦。
容韜緩緩抬起頭,男兒有淚不輕彈,但他已到極度傷心之處,憐惜與痛夢縈迴胸懷,恨不得將心挖出,好讓他的懊悔能昭告天地。濕潤著眼,他緊緊望住卿鴻,清清楚楚、酸楚而溫柔地說:「我瘋狂懺悔,乞求你原諒,是因為我對你不起,做了許許多多該死的事,辜負你、辜負曾有的誓言,沒有絲毫的理由脫罪,因我罪有應得。」
那語調這麼低沉,充滿了求恕的意味,那麼的低聲下氣又柔情依依。他的指輕輕抬起,輕輕碰觸她的面頰,又輕輕拂開黑如墨染的發,那樣的小心輕柔,彷彿她會一碰就碎。
他繼而啟口,雙眼盛載滿腹情懷,「我要孩子,更要你。卿兒,自從城南大街相遇,我就管不住自個兒的心思,然後你成為我的妻,我一邊親近你,一邊又嚴厲警告自己要保持距離,我做不到、做不到啊!接著你洞悉了我的身份和秘密,不問是非對錯,一味地護我,而我卻不斷給你壓力,建立的信心如此薄弱。當初我將燦和運送鐵器的消息透露給你是故意的,因靖王爺在花園中與你的一番話,我體內的猜忌就開始作祟了,我故意試探你,內心卻瘋狂祈求你的忠誠。事情爆發,我立刻聯想到你,那時我真以為自己死了,讓你捅進一刀,深深刺入胸口,因而面對你時我說了很多喪心病狂的話,實在太痛太痛,我沒有力量承擔,只想盡意地發洩憤恨。卿兒,卿兒……原諒我,我……我不要失去你,回我身邊,求你……」
他吻著她的發、她蔥白的十指,頓了頓,緩和胸口過分的激動。
「我知道你對我還有情,你愛著我。」
卿鴻想絕然地抽回手,想扭過頭不瞧他、不聽他,想叫他走,但是,她什麼都沒做。他的那些話,充滿歉疚、乞求、熱烈和痛楚的話……一字字、一句句敲擊她心底最柔軟、最委屈的地方,卿鴻哽咽而淚霧淒迷,心軟了大半,可想到他耍卑劣手段假扮容燦,騙她說出好丟人的話,她又怨又氣苦,強辯著:「我……我不愛你……我不要愛你,我不愛,不愛——」
容韜吻住了她的謊話,捧著那潔白的雙頰,他吻得深入,以慣有的愛戀撩撥卿鴻的心,半晌,他緩緩抬頭,雙目神俊炯然,來回在卿鴻泛著紅潮的臉上梭巡。「你親口說出的話那麼快就忘卻了嗎?真不愛我,你又何必將金龍令轉交?對我你在乎著,仍放不下心。」
「不是、不是……」她的話毫無說服力,昏亂地搖頭。
「你敢看著我的眼再說一遍嗎?」容韜不讓她躲避,額頭對著額頭抵住了她,眼瞳中燃燒著情火,那份熱焰就要將卿鴻燒成灰燼。
「我、我不愛……」她心虛,話未盡眼已合上。
容韜一點兒也不相信,由懷中掏出裝有金龍令的絨布袋,淡淡的說:「既然你不在乎,我又何必在乎自己!」猛地,他奮力一擲,那塊令牌由敞開的窗戶飛出,迅速沒入黑夜,然後是墜落江面的聲音。
「不要!」卿鴻攀住他的臂膀,一切都太遲了,所有的真情寫在淚痕斑斑的臉上,焦急的低喊:「那是唯一能讓皇上赦罪的方法啊!你沒了它,若真的出事該怎麼辦?!該怎麼辦?!」
容韜一把抱住她,眼在笑,眉在笑,因她珍貴的綿綿情意。
「卿兒,你沒法否認對我的感情,你愛我,很愛很愛,我卻沒向你表白心事。」他的唇印在她的髮梢,密密將柔軟的身子圈在胸膛,啞聲繼語:「我也愛你呵,很愛很愛。我已向皇上請辭,卸除了北提督的職權與名號,你不做貴族郡主,我也不當朝廷的將才,我們相守著,就做一對平凡夫妻?」
貼在他胸口,一聲一聲的心音清楚無比,這不是夢,不是夢呵……卿鴻幽幽歎息,身子靠得更緊,將臉埋進容韜的衣襟,藕臂悄悄的、主動的滑向他的腰際,先是抓著衣服,然後抱住了他的腰幹。
他愛她!即便又是一次的騙局,她也認了。窩在那寬敞胸膛,她嘴角彎著美好的弧度。「做一對平凡夫妻……」她喃著,彷彿答覆了容韜的請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