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召熒聞言,雙手環胸,對她的說詞其實有些懷疑,偏偏她又是個大師。
「難不成,你連是誰主導,又是如何行事都知道得一清二楚?」他試探地問。
「大人是要我算嗎?」她才不上當呢!
「若要你算,你真算得出?」
「也許。」有些話別說得太滿,才有後路可走。「是說,大人打算現在就跟我談咱們的合作事宜了?」
「到了吞雲再談也不遲。」她身上有太多謎,有時看似個粗野村姑,可是有時卻又精明得教他不得不防。
「也好。」她點點頭,再將地圖收回包袱裡,瞧見擱在最底的皇商令綼,遂道:「對了,等會進城,我要先到一個地方。」
「去哪?」
「去採買一些食材,不需要上等,但是份量得夠,畢竟是十幾個孩子要吃的,所以需要馬車幫忙載貨。」
「十幾個孩子?」
「今年洪災,死了不少人,有些孩子驟失雙親,我有個朋友便好心地將孩子撿回照料,除了照應生活起居,還教導他們讀書習字,可問題是這些花費並不少,她哪撐得下去?所以只要能做的,我就多少幫一點。」
「今年洪災如此嚴重?」
「嗯,死傷不計其數,充其是廣源縣和晉平縣。」她是沒親眼看到,數字都是聽人說的。想想也真是可怕,一個筆下隨意的記定,對作者而言純粹為了劇情鋪排,但當身歷其境時,又深覺這些設定真是不應該。
「廣源和晉平?」
「晉平縣在吞雲城北方,廣源則是在吞雲城的西北方。」以為他不清楚地形,她索性簡單帶過。「洪災由西往東而來,吞雲城裡也傳出災情,但比不上晉平和廣源,對了……聽說那兩縣之間有個村落,全村的人都不見了。」
「是嗎?」
「不過慶幸的是,並非所有的官都是貪官,還是有幾個清廉又一心為民的父母官。」說時,她臉上浮現欣慰的笑。
注視著她的笑意,他突然完全搞不懂她到底是怎樣的女子。「你說的是誰?」她時而無賴,時而無羞恥感,卻又可以為人解囊相助。
「廣源縣令邢去憂。」
「邢去憂?」
「嗯,我見過他兩次,一次是洪災過後,他到我爹娘住的村落勘災,還給了糧食,後來在這又遇過他一次,他總是四處奔波、事必躬親……真是讓人好感動。」
哪像吞雲知府壓根不當洪災是回事,沒派半個人查探災情,更別說在第一時間搶修道路、安置百姓……簡直就枉為父母官!
「聽起來你對他極為推崇。」他長睫微斂,眸底閃動著思量。
「大人,我對你也很推崇啊!我知道你一定可以好好整頓吞雲城的!」那笑燦如旭日,眸底毫不掩飾的崇敬,像火般燒向他空洞許久的心,莫名激起陣陣悸動。
一時間,他竟不知道該如何回應她。
慶幸的是,前方及時傳來八賢的聲音,讓他沒去細想那莫名悸動,甚至解除處於語塞的窘態。
「艾大師,已經到城中心了,你到底要先買什麼?」
艾然趕忙掀開車簾,往外看去,「八賢,謝了,先停這兒就可以了。」說著,急急跳下馬車,鑽進一家米鋪。
「毛毛躁躁的,像什麼樣子。」八賢低聲咕噥著,瞥見主子也跟著下馬車,微詫地問:「大人,難不成你要陪她採買?」
「你忘了咱們南下是要做什麼?」他眉眼不抬道。
八賢兩道眉揚得高高的。他當然記得,此行是要查清楚物價是否被誇張哄抬,也看看吞雲知府是如何中牟取暴利,大膽地吞下朝廷撥下的賑災款項。
是說--「大人,你的耳朵怎麼紅紅的?」
魏召熒腳步頓了下,當沒聽到,重新邁步走進米鋪。
一進門,就見艾然站在櫃檯前和掌櫃不知道在爭論什麼。
「可是……我上個月來買時,明明一斗才六十文錢,怎麼可能才過一個月就變成一斗六百文錢?」這物價波動得會不會太快太大了?
六百文錢都半兩銀子了!
「價格要飆漲,我也沒法子。」掌櫃一臉無奈。「三月洪災,吞雲一帶的米糧全都泡湯,得從其他城鎮購買,這路途遙遠,又是山崩路毀,一趟路來回就得費上半月,而且還統一由知府配合買賣,這價格又不是咱們定的。」
「怎會這樣……」艾然咬唇道。
「聽說吞雲知府以公款向尋陽城調米,那些米難道沒送到底下的六縣?」
聞聲,艾然回頭才發現魏召熒也跟著她進米鋪了。
「有這事嗎?」掌櫃不解地問:「可我聽到的是,尋陽城去年稻米欠收,所以米價極高。」吞雲以產茶葉和礦產有名,而尋陽乃是大米倉,米價低廉,可是聽說去年夏天雨水不足,導至稻米欠收。
「那青稞呢?歐陽縣青稞栽種面積大,此次洪災影響不大,至少不影響青稞的價格。」
「知守貼了告示,說因為大雨加上沇水暴漲,吞雲的幾個栽區全被洪水給淹沒,無一倖免。」掌櫃倒是有問必答。「去年同期小麥,一鬥不過三十文錢,年前就漲到一百文錢,如今更是要一百五十文錢才買得到,咱們這家店舖都快撐不下去了。」
「是嗎?」魏召熒垂斂長睫,在腦海中一一比對衛凡給他看過的帳冊。
他是朝廷內閣官員,更是皇上欽點的暗察史,職責為揪出中央和地方的貪官污吏,而皇商衛凡是皇上最倚重的左右手,由他旗下商行記載的各地糧價,為為第一手的消息,讓暗察史們查探其中原由。
如今掌櫃所說,跟衛凡給他看過的帳目毫無差別,可見確實有人在哄抬價格,如今遇到洪災,非但沒撒手,甚至還大發國難財。
「所以不是我賣貴,而是公定價格高居不下,聽說其他縣鎮的定價更高,直教百姓苦不堪言,大罵皇上為何至今未撥款賑災,更氣吞府大人至今未有作為。」瞧他像是外地來的,掌櫃才敢放膽數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