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被叫小胖呆,但小男孩可一點都不呆,哭喪著臉拉著外公的衣袖,「外公,你看她啦!老是喜歡欺負我,我要去跟媽咪說!」
納蘭剛拍拍外孫的頭,「好好,先聽姐姐把話說完,柔柔你說,那位阿姨還說了什麼呢?」
小柔柔看著弟弟快哭出來的圓臉兒,也覺得自己說的話有些過分,充滿歉意地撇撇唇,還是忍住沒說對不起,轉頭對著外公說道:「她說很喜歡我們,可是她最愛的人還是外公,不過好奇怪,外公,我沒見過你和那位阿姨說話,怎麼她最愛的人是你呢?」
他怎麼會沒跟她說話呢?納蘭剛笑歎了口氣,一個人的時候,他總有千言萬語可以對她說,他輕撫孫女軟嫩的臉蛋,「她最愛的人當然是我才行,要不,我可是會生氣的,柔柔,你們有很多人喜歡,所以就不要追究外公是那位阿姨最愛的這回事了,好不好?」
「好,只要外公最愛柔柔就好了。」
「不,外公最愛的人當然也是那位阿姨。」
「外公——?」兩個孩子不服氣地大叫了起來,小柔柔卻忽然頓了一下,回眸望著明明是無人站著的大樹邊,「阿姨笑了,聽到外公說最愛的人是她,阿姨笑得好開心,我從來沒見過她笑得那麼好看。」
「真好,真希望外公也能看見那位阿姨笑起來的樣子。」
「就在這裡啊!阿姨就在這裡。」小柔柔拉起外公,拉著他走到大樹的另一畔,牽著他的手像是在半空中捉摸著根本就看不見的東西,「這是阿姨的手,外公還是看不見嗎?」
一瞬間,像是陣微風拂過他的手心,彷彿有人真的握住了他的手,納蘭剛愣了一愣,心裡有著異樣卻又熟悉的溫暖,跟當年她主動握住他的大掌時,感覺是一模一樣的。
「外公,阿姨要我告訴你,要你別急著去見她,她會等你,所以你不用著急,可以多陪我們一下……外公,這是什麼意思,我不太懂,你是要去哪裡呢?不能帶我們去嗎?」
「柔柔乖,現在的你不必懂這些,不過,要是外公告訴你們,其實你們應該喊這位阿姨外婆,你們信嗎?」
「不信,阿姨看起來就是阿姨的樣子,不是外婆。」小孩說的話就是直爽,找不到半點虛偽。
這時,兩個孩子聽見母親在屋子叫喊他們名字的聲音,他們稚氣地大叫回應,跑回母親的身邊。
納蘭剛站在原地,直視著前方的目光像是他想念的女子就站在眼前,泛上唇畔的微笑十分溫柔。
「只有你一個人還維持原來的樣貌,這樣會不會太狡猾了一點呢?明儀,我是兩個孩子口裡的外公,他們卻稱你為阿姨,明明咱們的歲數沒相差多少不是嗎?就只有我被喊老了,真是不公平,若你還在,可也是孩子們的外婆呢!要還在,也是外婆了呢!」
說完,他笑歎了聲,「我跟你說過吧!幾年前,蒼震跟守花去參加了一場朋友的婚禮,你知道蒼震在島上見著了什麼人嗎?是那個曾經跟阿勁鬥得你死我活的綠眼惡魔啊!他竟然還活著,阿勁聽說了也很訝異,可是他和我竟然都覺得高興,後來,我們與他見面時,竟然可以笑談當年的事,你說,是我們老了嗎?明明年輕時下手總是毫不留情的,恨不得能斬草除根,但到了現在這年紀,就覺得熟識的人能多活一個是一個,好像只要這些熟人還活著一天,自己就不是太孤單寂寞。」
「是兩個孩子吵得爹地還不夠,才讓您覺得寂寞嗎?」納蘭守花不知道何時走來,忽然從身後挽住父親的手臂,「那我可要跟他們說,再吵您一些,最好吵得爹地焦頭爛額,讓您沒心思再想自己寂寞。」
納蘭剛回頭,看見親生女兒燦爛的笑顏,那與自己心愛女人越來越相仿的容顏,像是老天爺在提醒他,他的愛情曾經真真切切地存在過!
「進屋裡去吧!兩個孩子已經在鬧著要找您一起吃點心了,他們就要黏著您,說不跟著您一起,他們不吃呢!」
「不吃也好,就怕他們甜食吃多了傷牙。」
聞言,納蘭守花噗嗤一聲笑了起來,「爹地捨得嗎?放心,這兩個寶貝最聽您的話,吃完東西一定漱口刷牙,連牙醫都要稱讚他們的牙可好得呢!」
「這麼聽話的兩個寶貝,值得我再多活幾年陪陪他們。」
「嗯。」她用力點頭,眼角泛著淚光,轉身陪著父親就要進屋裡去。驀地,她聽見了身後傳來了熟悉的呼喚。
守花,你幸福嗎?
她一個人停住腳步,回過頭,耳邊彷彿聽見了母親溫柔嗓音的呼喚。
「媽咪,是你嗎?你在的,是不?柔柔常說她看見你,我們都相信她說的,你還在我們身邊的,一直都在的,是不?守花很幸福,愛著愛我的男人,真的是一件很幸福的事情。」
說著,思念母親的淚水滑落她的臉頰,卻沒再聽見母親的聲音,回答她的只有風聲和樹聲。
「謝謝媽咪。」納蘭守花雖然不能聽見聲音,卻能夠感受母親的溫暖就在身畔,感覺自己正被母親擁抱著,她依舊記得那呵護的感覺,「謝謝你愛我,謝謝你保護我,讓我可以遇見爹地,可以與震相愛,謝謝你給了我這一切,媽咪,我愛你,我真的……好愛你、好愛你。」
尾聲
「在遇見你之後,我才真正相信女人是水掐做出來的。」
韓蒼震抱著妻子,坐在落地窗旁的長椅上,胸前大片的襯衫都被她的淚水給哭濕了,好不容易才哄停了她的眼淚。
被他這麼一說,納蘭守花忍不住尷尬地笑了笑,將臉蛋埋進他的頸窩裡,輕聲地說道:「我只是在想媽咪,在想十七歲那年奪去她性命的那場車禍,想她明明跟爹地那麼相愛,卻仍舊會天人永隔,想著就算我們再相愛,也總有一天會因為死亡而分開,只是想到這一點,我已經開始覺得捨不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