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好個白花兒似的美少年,寧離苦心再次一揪。
可心揪完了他又覺得惱。他幹麼啊他?連人家姓啥都不曉得,他心窮疼什麼啊他!
想到這兒他才想到,對啊,還沒問他姓名呢。
「噯,我姓寧,名叫離苦,你呢?」
唐靈拍拍餅屑。「我姓唐,單名一個靈。」
「難怪那些個娃兒老阿靈哥長、阿靈哥短。」寧離苦恍然大悟。「你今年幾歲?十三還十五?」
唐靈眼珠子轉了圈。「問這做什麼?」
他肩一聳。「只是想問一問。」
「十五。」其實唐靈已經十七,但因為個頭不高,怕人覺得奇怪,才故意把年紀報小。
寧離苦挲挲下顎。「那你還真是懂事。我在你這年紀,只會成天跑給我師父追。」
關於他的話,唐靈不覺得訝異。「我可以想像。」
喂!他橫眼。「你說話不挖苦人會死是不是?」
唐靈呵呵一笑。說真話,平常她沒這麼牙尖嘴利,是遇上他,她才突然變得這麼好辯。總覺得他被她說得臉忽青忽紅,張口結舌的樣子,很逗。
不過既然人家抱怨了,那她多少收斂一點。
她抓起了石子拋著玩,隨口問:「聽你口音,不是本地人?」
「對。」他頭一點。「我來自寧家堡,從那兒到揚州大概三、五天路程——你聽說過寧家堡?」
唐靈搖頭。她是井底蛙,最熟的地方就是芝蘭樓附近幾個街坊。
「來做買賣?」她隨便猜。
「才不。」寧離苦一伸懶腰,接著往地上一躺。「來之前,我剛走完一趟鏢——啊,舒服。」
她表情驚訝。「你是鏢師?」
他點頭。「算是。怎麼樣?」
「只是覺得不像。」唐靈眼朝河一望。「我們城裡有個鏢局挺有名,叫虎威鏢局,好幾名鏢師都是樓裡常客。我本以為鏢師全都是粗裡粗氣的,你算開了我眼界。」
「聽你說法,你跟他們起過衝突?」
她眉一挑。「何以見得?」
「你說他們粗裡粗氣。」寧離苦雖然是躺在地上一副閒散的模樣,可該聽的他一句也沒漏掉。
「是有些小衝突——」她皺起眉,想起那幫人老愛躲在暗處偷摸她的習慣。
「他們做了什麼?」
她聳聳肩,避重就輕答:「就是——手來腳來、不太規矩之類。」
「什麼!」寧離苦拔高了嗓門。「你是男的耶!他們還對你毛手毛腳?」
「噓,小聲點。」唐靈瞪他。
寧離苦知道自己聲音是大了點,可是腦袋一浮現那畫面——一群粗裡粗氣的男子圍著唐靈毛手毛腳,見鬼了!他光想就火!
「這怎麼成!」這會兒他也躺不住了,一骨碌起來踱步。「你說個清楚,他們是怎麼不規矩的?摸你嗎?還是親你?」
「你在義憤填膺什麼?」她不懂他幹麼這麼氣虎虎。「你說的事,你剛不也才做過?」
寧離苦張口結舌。唐靈不提他都忘了。
「這——不一樣!」
「我知道,你剛是在作夢,才會把我錯當成女人。」她拍拍泥地要他坐下,他走來走去的,晃得她頭都暈了。「唉,我也不知道我幹麼跟你提這個——總之,沒你想得嚴重,我現在很小心,知道該怎麼避他們。」
唐靈真是搞不懂自己了,她剛才說的,全是她從沒跟人吐露過的心事,就連至親的姥姥也沒聽她提過。可說也奇怪,在他面前,她好輕易就把話說出口了。
「這不是我想得嚴不嚴重的問題,是你的安危——」寧離苦忽然噤了口,講不出底下的話,就怕污了唐靈的耳朵。
他本是想說,外邊真的有很多男人,就是喜歡唐靈這種標緻清秀,比姑娘還漂亮的少年。
寧離苦看了他一會兒,忽地一個念頭閃過。「我看你跟我回寧家堡算了。」
「啊?」唐靈皺眉,還以為自己聽錯了。
「對啊。」他這話是跟自己說的,越想越覺得這主意好。「反正你在芝蘭樓的日子也過得不好,不如跟我一道走,連你姥姥一起。回去我安排你當我小廝,保證輕鬆愜意,怎麼樣?」
這主意倒是誘人——說真話,最近關於她身份的事,是越來越難隱瞞了。昨晚她才聽見巷子裡的三姑六婆聊起她,有人對她的模樣起了疑心,想說她個兒怎麼一直沒什麼增長,嗓音也不見粗,下巴也不見鬍子?
如果能離開花樓,而且還能跟姥姥一起,這麼一來,她的秘密就不會被發現了——一朵笑正要在唐靈嘴邊綻放,可她忽然想到,不對啊!
她怎麼會忘了,眼前還有一個人當她是男孩?
若他知道她其實是女的,還會肯收留她嗎?
見唐靈不回答,寧離苦當他不滿意他的安排。
「還是你覺得小廝這工作不好?不然你說,你想做什麼?一句話,我全依你。」
寧離苦越是大方,唐靈越是不安。從小除了她姥姥,沒人對她這麼大方過,她總覺得哪裡怪怪的,彆扭。
「我們非親非故,你幹麼對我這麼好?」她歪頭打量他。
「這……」這倒問住他了。他抓下頭巾搔了搔頭,半晌答不出話來。
寧離苦心裡當然有答案,只是不能說。
這要怎麼答?怎能說是因為覺得唐靈的嘴很好親,而且他喜歡看他,喜歡跟他在一起?!
這種話被聽見,不誤會才有鬼!
「這什麼?說啊。」唐靈窮問不捨。
「囉嗦,要不要就一句,哪來那麼多為什麼。」說完,他身一蹦往河邊逃去。他就這脾氣,做事只跟著喜怒走,喜歡他就做,不喜歡他就推,才不管旁人覺得有沒有道理。「嘿,我也一起玩。」
搞什麼,話也不說清楚。唐靈瞪著他背影,抓起一把石頭往水裡扔。
不由得想著他剛才的提議,她想,她是不是該先答應他,之後再找機會跟他說,她其實是女兒身?
也是個方法,只不過還得問過姥姥,得姥姥同意才行。
她打算回家就跟姥姥商量。
主意才剛打定,一捧水忽地朝她臉上潑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