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寨主夫人。」滌心微愕。
「什麼夫人不夫人的,妳怎地跟春碧丫頭一樣,改也改不掉。我們彼此用名字稱呼吧?滌心……呵呵,這樣親切也方便些,妳若繼續喚我寨主夫人,我會搞不清楚到底在叫誰。」她有種傻大姊的可愛特性。
「賀蘭。」滌心不忍拂意,兩人相視而笑。
「我是習慣了早起,可沒想到妳也起得這麼早。」賀蘭關心地問:「那床鋪妳睡不慣嗎?若是不夠軟,我再讓人加件被墊?」
不是睡不償,她根本難以合眼呵。滌心苦笑搖頭。
接著,賀蘭狐疑又道:「怎麼妳和武塵都擺出一個模樣的臉?」
「妳……妳見著他了?」
「他比我還早起呢!一進來就見他坐在大廳發怔,魂不守舍的。問他是不是睡得不好,他沒回答,表情卻跟妳一樣,嗯……苦苦的,又是無奈又是懊惱。我瞧他八成沒回房睡覺,整夜便待在廳上了。」她湊近臉打量著滌心,忽然問:「怎麼?你們兩個斗了氣嗎?」
可能是賀蘭關切的語氣觸動心事,滌心目眶陡熱,低低應了一聲。
「別難過了。」她拍拍滌心肩膀,「我雖不知道你們兩個因何不愉快,但武塵那模樣肯定心裡已萬分懊悔,待他回來,妳再同他好好談談。」
滌心愕然抬頭。「他去了哪裡?」
「孩子們慌張跑來,說渡芸姑娘今早不知怎地暈倒在自家門院,無奈星魂昨日離開,武塵心急之下只得騎馬帶她出寨,到星魂在寨外的醫堂去了,那路程不遠,若無大礙,午膳前他定能轉回。」
李星魂是閻王寨五當家,江湖上人稱「回春手」的便是,醫術了得。
聞言,滌心臉白了白,方寸酸澀,原以為已跳脫昨日傷懷,但那痛楚仍在。
「滌心、滌心,妳還好吧?怎麼氣色這麼差呵?」
打起精神,滌心忽爾笑開,小臉上有過誇的愉悅,「沒事的,我很好……很好,真的!」
第八章
逗逗小思慈,與卿鴻、趙蝶飛和賀蘭聊了聊,滌心無情無緒過了半日,挨到中午,武塵回寨的消息終於傳來,她心跳加促,動作好快,人風也似地跑出廳外。
「大郎……」話斷結在喉,笑凝於唇邊。滌心扶住門邊,怔怔瞧著眼前這幕。
駿馬上,男女依偎,武塵雙手執韁,渡芸教他圍在懷中,螓首枕在男子胸膛,眼睫輕合,唇瓣憐抿,她身上裹的正是武塵的披風,好似柔弱無骨不堪風吹。
滌心無話,要強的個性再次凌駕她,即使內在傷痕纍纍,她不會在人前示弱,也不掉眼淚,她要留住最後的尊嚴。
賀蘭說對了。武塵昨夜未曾回房,他亦在思索日間與滌心的衝突,懊惱與自責吃咬了他整晚,想起滌心受傷的神情,心臟陡痛,不知自己怎會如此衝動?今日一早,他已下定決心同滌心合好,拋開昨日的不愉快,卻因渡芸突發的狀況,他不得不緊急處理,心裡牽掛的卻是她。
滿腹歉意,一腔柔情,在乍見滌心由熱轉為漠然的神態全數跌入寒谷。
武塵居高臨下凝睇著,不自覺間眉目肅冷,如同滌心,眼底蕩成一片淡漠。
「四爺……」渡芸恍惚轉醒,輕喃著。
慢慢將視線由滌心臉上抽離,垂首瞧著懷中女子。「醒醒,我們回寨了。」他知道有人要誤會了,心灰意冷已倦於解釋。
利落地翻身下馬,武塵回身欲幫渡芸,她雖醒來,雙眼仍感困頓,沒踩好馬鞍上的踏蹬子,腳一滑,整個人結結實實跌入武塵懷抱。
「小心!」武塵連忙扶正她,心中一跳,雙眼不自覺又朝滌心晃去。
鎮靜。她要瀟灑,要做得好。
滌心靜幽幽地抿著唇,意識彷彿麻痺了,白紙般的臉龐,眸子黑黝黝的深不見底,她微微偏開頭,頓了一頓,終於轉過身背對著他們,小小的身影消失在門後。
「四爺,怎麼了?」渡芸問,隱約猜測發生何事,她咬著唇歉疚地道:「滌心姑娘恐怕是誤會了,四爺別理渡芸,快快追上去吧。」
他本有這心意,但渡芸連站都有些搖搖欲墜,周邊又無人可以托付,只得說:「不急,我先送妳回去。妳得好好休息,下午別去周隨那兒了。」
「四爺……渡芸知道您是重承諾的人,為了我這條性命,四爺費盡多少心力,您的大恩大德,渡芸萬分感激。滌心姑娘人品好,心地也好,和四爺是天造地設的一對,若是因為渡芸而起誤解,那渡芸將不知何以自處了。」他倆並肩走著,渡芸說著話,逕自垂首,掩蓋對身旁男子的一片傾心。
她鍾情於武塵,一次的酒後真言,得知藏在他心中的那個人,自此,她對種茶便起了興趣,想教一身十指也染上清雅茶香。但他不屬她,從來就不曾有過;永遠只是兄妹情誼,她該要清醒了。
片刻,武塵歎道:「她昨日前去探妳,定對妳造成困擾,若有冒犯之處,我替她向妳道歉。」
「冒犯?!」渡芸語氣一頓,「沒有啊!滌心姑娘同我談茶,是渡芸太過緊張膽小,交談不到幾句便急急跑開了,將她和孩子們丟在隨哥那邊,後來想想才覺得自己太過無禮。」自不幸發生她便害怕陌生面孔,尤其是男子,就連周隨也是花了好長時間才適應。
「滌心她……沒逼妳說什麼嗎?」武塵步伐停住,劍眉愕然飛揚。
「逼什麼?」
望見渡芸迷惑的反應,武塵呼吸一窒,才知自己錯得離譜。
他以為滌心聽中什麼流言,吃這無聊飛醋,故意找她麻煩。昨日與滌心的一場爭執,如今細細回想,武塵恍然大悟,她完全是為了氣他!
在那之前,他令她傷心嗎?片刻點滴在腦中翻覆,癥結隨而浮出,武塵額際微微滲出細汗。
是了,是了,這事端由他挑起,因對渡芸異於尋常的關切,他不容滌心說明,打開始便以強硬態度死守一個秘密,即使滌心信任他,在親眼、親耳見聞這一切後,要她如何堅持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