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還不夠慘,最慘的是,那瘟神竟在百花樓活活打死一名大官。
而對於兇手的模樣,眾人躲的躲、藏的藏,哪裡敢仔細瞧清?即使當場面對面,也讓他給嚇走了魂,殘留在印象中的只剩下那凶神惡煞的樣子,原先的面目如何,恐怕百花樓裡的眾客眾妓,沒一個說得出來。
這日合該百花樓沖煞,那老鴇一知詳情,面如土色,身子似軟泥般癱在地上,只道半生努力就這麼付諸東流,等著查封吃官司。
此時,陸府忙成一團,大夫在內室診視,陸夫人與海棠焦急杵在床邊,丫鬟們燒水的燒水、煎藥的煎藥,氣恨之聲在外廳爆響,陸陽砰地一拳擊在桌面。
「他媽的,吳光宗這王八蛋敢這樣瞧輕滌心?!那日他來拜訪我,問起滌心,我只隨口道是咱們家的管事,沒再多說,想不到這王八蛋如此下流!」他是欽點的武狀元,由朝廷委任職分,官階不小,吳光宗到達杭州自然要來訪他。
武塵無語靜坐,臉色又青又白,他受了太重的驚嚇,一顆心尚未歸位。
「沒什麼大礙,待她轉醒,記得將藥喝了。」大夫交代著,同陸夫人和海棠從內室步出。
見狀,武塵倏地站起,「我進去瞧她。」那話中抖音如此明顯,不管眾人,他快步入了內室,將服侍的丫頭遣退,靜靜在床沿坐下。
滌心的頭顱靠在蓬鬆的軟枕上,黑髮長而豐密,將一張臉襯得倍加瘦小。
武塵心一痛,伸手揉著她的發。當初他來不及救下渡芸,讓一個姑娘遭受奇恥大辱,心雖有無比惋惜,卻不曾疼痛若此,他真怕……怕結果超脫控制,讓那殘酷烙在她的身上。
一聲綿長低吟逸出唇邊,是感激、是慶幸、是安慰、是心悸,他的吻貼在長髮上,眼角竟微微泛濕。
「大郎哥……」軟枕上的小頭顱動了動,滌心迷糊喃著,眼睫輕顫。
他鎖住那張容顏,見扇般的睫毛眨了眨,身子不由得更向前傾,抑制奔騰的情緒低低道:「我在這兒,滌心……我在這兒。」
水……這個字沒有聲音。
讀著她的唇形,武塵衝向桌子,趕緊倒了杯茶過來,然後小心翼翼扶起她,讓她的背靠在自己的胸膛。「來,慢慢喝,小心,慢慢喝……」
武塵餵著她,那杯中茶或者沖浸過久,茶色變得濃郁厚沉,滌心一口一口啜飲,絲毫不知苦澀,隱約覺得它化成一股暖流,悄悄注進心房。
雙眸迷迷濛濛,模糊瞧見一個影子,那熟悉的音調是流過心底的小河,徐緩得如此溫暖。滌心連眨了幾回,終於看清那人的容貌。她試著微笑,唇角稍牽,頰邊卻感到發麻的刺疼,反射地抬手欲摀住,映入眼底的是腕上教粗繩磨破的傷痕,剎那間,記憶全數回籠。
不僅雙腕,她的手肘亦有好幾條擦傷,武塵憐惜歎息,放下杯子,小心無比地握住滌心的柔荑。「傷口上了透明藥膏,妳別動,碰著了就不好了。」
滌心側首望住他,知道千鈞一髮之際他終於趕來,而如今自己安全地在這裡,看著他關切的臉、聽見他關切的話語,滌心方寸陡熱,跟著毫無預警,反身撲進武塵懷中,藕臂緊緊在他頸後交迭,終於忍不住哭了出來。
「大郎哥,他……他……」
武塵一怔,原擔心著她剛上完藥的傷口,耳畔卻傳來嚶嚶哭泣,接著頸窩微微濕熱,沾染上滌心潺潺淚珠。他神情一弛,不由得再度輕歎,健臂環住她嬌弱身軀,安穩拍撫著她的背脊。
「別怕,大郎哥替妳出頭。」他早替她出頭,且做得十分徹底,如此這般的人渣豬狗不如,殺上百個千個,他也絕不會心慈手軟。
在百花樓,滌心咬著牙沒掉一滴淚,此時由逆境轉回,勇氣盡洩,那時的驚懼和委屈纏繞上來,一哭不可收拾。
不知過了多久,黏在武塵頸肩的頭顱稍稍抬起,滌心吸吸鼻子,心中舒坦許多,卻見到男子的衣領教自己哭濕了一大片,她瞧瞧那處淚漬,又偷瞄了瞄男子的臉,接觸到兩道溫柔清朗的目光。不敢多瞧,垂下頭抿著唇,下一刻,她放開了武塵,還拉來被子將自己罩頭裹在其中。
滌心的舉動教人不明就裡,武塵訝異,立即伸手去扯,誰知她仍是不放。
「妳這是做什麼?」武塵歎氣。
「你不想見我的……」她的聲音模糊由被中傳出。
「胡說。」
被子忽地自動掀開,滌心雙眼通紅、小小鼻頭也通紅,雙頰更是通紅,她凝住武塵,話中鼻音極重,「你……你叫我走,你不願見我了……」她說得委屈任性,忘了當初是自己故意而為。扮瀟灑實在太難了,她做不到也不要做了。
武塵捉住被子一角,以防她再試圖悶死自己,聽得她的指控,只有無奈苦笑。「妳這小傻子,我哪裡不想見妳?妳一聲不響離開閻王寨,待我追回三笑樓,妳又一聲不響離開京城。我是生氣,被妳氣得口不擇言,卻沒要妳走得這麼急,妳為何不慢慢走好讓我追上?」
滌心轉身離去,渡芸立刻將事情原委完整告之,等安置了她,趕回寨中時,滌心竟然已經離開。好快的手腳,令他不得不懷疑,賀蘭和卿鴻根本是存心整人。
滌心淚眼矇矓,對他的愧然湧上心頭,扁扁嘴,語帶哽咽的道:「對不起,大郎哥,對不起。我誤解你,教你氣憤讓你失望,你對渡芸……我、我知道的,卻忍不住胡思亂想,我害渡芸傷心,也害你傷心,總之……總之是我有錯在先,對不起。」說著,她又要拉被子罩住自己。
武塵快她一步,軟被教他揚手丟開,被子尚未著地,滌心已讓他抱在懷裡。
「這樣的賠罪方法,嗯……似乎有欠誠意。」他嘴角上揚,挺鼻故意蹭了蹭滌心的,聽見她的抽氣聲,望入一雙清澈美麗的眼眸,心中不禁悠悠蕩漾。接著,他頭靠了過去,舌迅如閃電地探進女子櫻唇當中,他輾轉吻著,喉間不自覺逸出低啞呻吟,骨頭彷彿被融得既酥又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