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姜,我那日進宮見到皇上,皇上的眉目面容與齊穆韌兄弟有八分像。我有一個大膽假設,王爺的親生父親是不是……皇帝?」
姜柏謹驚得答不出話來,相同的驚訝也出現在門外偷聽的齊穆韌、齊穆笙臉上。
齊穆笙搖頭道:「這樣都能猜到?」
齊穆韌不只吃驚她猜出自己的身世,更吃驚於她那句——幸好。
短短兩個字,滿滿的心疼憐惜,撫平他多年埋在心底的委屈,這世間,終究有一個女子會為自己不捨。
推開屋門那刻,齊穆韌告訴自己,自今日起,他與阿觀兩人一體,他再不對她有任何隱瞞。
看見齊穆韌進屋,阿觀嚇一大跳,有種窺人隱私被當場抓到的愧疚感。
齊穆韌沒給阿觀時間愧疚,大步往她身邊走去,握住她的手說:「你想知道什麼,問我,我來回答。」
齊穆韌的母親姜羽卿頗受老王爺疼愛,而曹王妃表面對姜氏寬厚,卻時常在背後耍陰私手段,老王爺在府中時,她不敢有所動作,生怕被王爺察覺。
那些年,邊關戰事不斷,姜羽卿入府不久,老王爺就受命前往戰場。
一日,曹王妃借口兒子穆風怕熱,舉家搬到王府別院小住,因她執掌中饋,便將府裡略上得了檯面的僕役全數帶走,只留下姜氏和幾名粗使嬤嬤和小廝長工。
姜氏本就不是大宅院出生的人,對於妻妾間的彎彎繞繞懂得不多,曹王妃不在王府,她不必在嫡妻面前立規矩,反倒讓她鬆口氣。
她天天讀書賞花、做點女紅,安安靜靜過日子,倒也愜意。
三個月後,皇帝帶來老王爺的私信,那是王爺夾在奏折裡,用五百里加急快報帶回來的,王爺心知曹王妃善妒,便將給姜氏的信與奏折放在一起,讓從小與自己交心的皇帝弟弟為他轉交。
沒想到皇帝少年心性,好奇是怎樣的女人會讓兄長如此系心,於是他喬裝打扮,扮成宮中侍衛,親自往王府走一趟。
姜氏身邊的陪嫁丫頭巧英,怎會知來人身份,聽到王爺來信,便直接把人給領進姜氏院裡。而曹王妃暗地佈置的嬤嬤見有男人入府,瞅準時機,支開巧英,在茶湯裡下媚藥……兩人不敵藥性,終是鑄下大錯。
幸而,與皇帝同來的太監發現情況不對勁,連忙將皇帝送回宮裡,沒教接獲訊報、匆匆趕返家門的曹王妃抓到姦情。
可當時滿屋子歡愛後的氣息與下人們的指證歷歷,都讓姜氏翻不了身,姜羽卿被看管起來,不得與外面互通訊息。巧英想盡辦法,好不容易從府裡遞出書信向姜柏謹求助,可姜柏謹幾度上門想見自己的女兒,全讓曹王妃給打發。
之後老王爺回府,姜氏已懷有身孕,丈夫出門半年,妻子卻懷有三月身孕,這對男人的顏面無疑是最大的打擊。
由愛生恨,他對姜氏百般折磨,可柔弱的姜氏卻堅韌地挺了過來,姜氏曾對巧英說:我的孩子想要活下來,是他在幫我。
就這樣齊穆韌、齊穆笙出世了。
做出那件錯事後,皇帝時時注意王府動靜,王爺回京第一件事便是向他討人,討那名送信的侍衛,此話一出,皇帝還有什麼不明白的。他對兄長說了謊,說是派太監送的信,也是這個欲蓋彌彰的謊言讓王爺證實了心中猜疑。
兩人都心知肚明,卻不願意戳破這一層謊言。
老王爺對國家朝廷忠心耿耿,他不可能做出有辱朝廷顏面之事,所以滿肚子的憋屈只能對著姜氏和兩個孩子發洩,姜氏沒熬太久,死了,老王爺選擇眼不見為淨,放任齊穆韌、齊穆笙自生自滅。
幸而那段時日,有姜柏謹在,他暗中照護兩兄弟,讓他們平安長大。
當時事發後,皇帝怒不可遏,他怎可能坐視自己被人算計,於是在王府裡埋眼線,查出背後黑手。
當他知道是曹王妃因妒生恨,一手主導此事,恨得想一刀砍了曹王妃的頭,可是見到兄長寵愛曹王妃的兒子齊穆風……為了不想再增加兄弟之間的嫌隙,他忍下這口氣,選擇不對曹王妃動手。
但他心底惱恨曹王妃手段,因此兄長一死,皇帝立刻讓齊穆韌襲爵,此事重重地在曹王妃心口橫插一把刀,還讓府中人不再稱曹氏為王妃而是夫人。
聽完故事,阿觀歎氣,握住齊穆韌的手緊了緊,那個動作代表心疼,他懂。齊穆韌對她微微一笑說:「都過去了。」
她搖搖頭,低聲道:「不是你的錯,你母親、皇上和老王爺都沒錯。」
「自然不是我們的錯,錯的是曹夫人。」齊穆笙接話。
阿觀還是搖頭。
「曹夫人也沒錯,嫉妒是女人的天性,任誰都不願意旁人分享自己的夫婿,雖然她的手段陰毒殘狠,卻是因為她覺得受到威脅。」
齊穆韌早就明白她的思考邏輯,才不會在這上頭與她爭辯,但齊穆笙就不滿意了,他辯道:「她可以一開始就阻止老王爺娶我母親,怎麼可以虎狼扮羔羊,高高興興把我母親迎進門,再從背後使手段。」
「她怎能反對丈夫迎娶側妃或妾室?反對的話未出口,光是滿臉的不情願,就足夠讓老王爺以善妒為由,一紙休書送回娘家了吧。三爺硬要找個人來認錯?行,是時代的錯、制度的錯,如果所有的男人都只能迎娶一妻,哪來的妒嫉、哪來的心計?假設立場相易,一個女人可以娶數個男人,我不信,男人不會把腦筋用在賤踏其他男人上頭。」
「嫂子的意思是,我們該寬恕曹夫人的陰毒?!」
她淡淡仰起下巴,滿臉的觀世音菩薩慈祥,緩聲道:「人在算計中走向腐爛,佛在寬恕中獲得不朽。三爺要腐爛或不朽,自有三爺的心做抉擇。」
「想不到我們家嫂子心胸還真寬大。」他不屑輕嗤。
「人吶,是這樣子的,心眼小了,芝麻大的事也會像泰山那樣重,胸襟寬闊了,便是江川山嶽盡入眼中,也不過是風景一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