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一聲淡淡的歎息聲,止住了曲兒的眼淚,她抬頭,淚珠兒就那樣掛在眼睫上,愣住了。
她見到了她此生所見過最好看的人!
烏黑的發,蒼白到近乎透明的肌膚,溫潤的眉,墨玉的眼,淡淡的唇,襯得裳袍絕色出塵,屋外的艷陽被拉下來的竹簾擋了大半,幾絲幾縷透過細縫,隱隱約約地打在他的臉上,深深淺淺的陰影裡,清貴優雅已不再是書裡的字句。
因為有他在,這間半暗的內室彷彿已然是另外一個世界,恬淡悠然,遺世獨立,屋外的喧囂完完全全地與他無關。
他只是斜斜地靠在床上,卻已然看傻了她的眼。
「何必如此。」
輕歎的聲音,好聽得讓曲兒呆愣,這人,是真的嗎?
「簡單的事情,累你受傷,卻是我的罪過了。」話語剛落,一陣劇烈的咳嗽從少年的唇邊逸出來,他伸手摀住唇,指間映在光影中,一片潔潤,美好到讓所有人都自慚形穢。
「少爺,你要不要緊,我去請大夫來吧。」方素馨擔心的詢問聲從外面傳來。
曲兒像是被這聲音給驚回了神,手腳並用,敏捷地從地上爬起來,從一旁的小桌上倒了杯水端到床邊,「少爺,喝口水吧。」
他咳得渾身顫抖,雪白的肌膚更加透明,修長的手指擋住她遞過來的茶杯。
「少爺,你咳得這麼厲害,還是喝口水潤潤喉吧。」曲兒下定決心,拚命地將杯子往他唇邊抵去,他是她最後的希望了,她一定要努力。
「咳……」他阻擋的手卻是非常地無力,那茶杯觸到了他的唇邊,他的身子軟軟地往後靠去,抬眸望進了她那雙堅定而帶著濃濃企求的眼睛,半晌,無奈地歎道:「涼。」
她的手一抖,茶水灑上半蓋在他身上的錦被,上好的團花料子迅速地浸潤開來。
她的眼淚一滴一滴地往下掉,她搞砸了,一切都搞砸了,她會被牙婆子帶走,賣到那種可怕的地方……
「就那麼想跟著我嗎?」他的指上沾上了她的一顆淚珠,帶著咳後微啞的嗓音輕輕地響起。
她抬頭,眼裡掛著大顆大顆的淚水,黑瘦的小臉上一片濕漉漉,拚命的點頭,淚珠兒被甩到他的皮膚上,又燙又涼。
「跟著我……不一定會比較好。」
至少不會比被牙婆子帶走更慘!
「我不怕!求求你,少爺,我什麼都能做,能吃苦,我保證會聽你的話,你叫我做什麼我就做什麼,求求你買下我,不要讓牙婆子帶我走。」
安靜的室內,只有空氣中漂浮的塵粒默默飛舞。
「唉……」若有似無地歎息,「傻丫頭,水涼,去換熱的來。」
於是一語定音,她成了他的丫鬟,從此以後,他就是她的天。
十年後,濃夏依舊。
「曲兒姑娘,曲兒姑娘。」嬌滴滴的嗓音像黃鶯出谷般由遠及近,「少爺最近身體有沒有好一點?」年輕嬌嫩的聲音以及一張跟聲音一樣姣美的臉蛋,女子渾身上下洋溢著成熟與嫵媚,盛夏裡的陽光照得她身上的衣料單薄到可怕的程度,卻也讓那新鮮如剛抽條的柳枝般的身材展露無遺。
那前頭的少女很認真地端著托盤,半垂著頭不發一語,繼續往前走。
「哎喲,你也回答我一下啦。」一對飽滿的胸脯猛地往前一橫,堵住了鋪著碎石的小徑,也堵住了少女的路。
她不應該貪快選這條小路的,少女的心裡無限懊惱,「借過。」
「不要急著走啦,跟我聊一聊,不然我陪你一起回竹苑,我們可以多聊……」
「對不起,我沒有什麼跟你聊的。」見女子堵在那裡沒有讓路的意思,少女騰出一隻手直接將她「撥」到一旁,繼續往前走。
如嬌花般柔弱的女子完全不是她的對手,氣得直跺腳,年輕氣盛,城府不夠,「哼!有什麼了不起,不要以為自己姓了梁就真把自己當半個主子,叫你聲姑娘那是抬舉你,說到底,你也跟我一樣是個丫鬟而已。」
梁曲理也不理她的叫囂,直直往前走,這麼多年了,明的、暗的,傷人的、陰人的,她什麼沒見過,這麼幾句話,就連聽都不覺得刺耳了。
女子見她一點反應都沒有,更是火上心頭,別人跟她說,只有跟梁曲打好關係,才能有機會近少爺的身,誰讓她是少爺身邊唯一信賴的人呢,但誰知道這丫頭軟硬不吃,氣死人了!
想想不甘心,女子衝上去想掀翻那丫頭的托盤,讓她完不成差事。
第1章(2)
「你敢碰少爺的東西,就試試看!」一道帶著殺氣的嗓音低低地響起。
知道自己根本不是梁曲的對手,女子嚇得立刻縮回了手,又恨自己沒用,被她恐嚇到,「哼,不碰就不碰,很稀罕嘛!」
梁曲再次無視她,快速地向前走,已經被耽誤不少時間,沒有心情再跟無謂的人多做糾纏,捧著盤子向竹苑大步走去。
這麼多年,在梁家,想憑著自身的美貌接近少爺的,沒有幾百也有幾十,她打發起來完全不費功夫,也不必放在心上。
穿過那片綠影婆娑的紫竹林,再繞過月洞門,竹苑已然在望。
大安是欽聖皇朝的南部重城,而梁家是大安最有名望的家族,家大業大,是欽聖皇朝唯一允許的私家鹽商,也是欽聖皇朝最大的鹽商,可想而知金如潮湧,住的宅子自然是庭深院闊,來往的都是大商巨賈、皇親國戚。
大安城裡人人都知道,梁家的大少爺梁池溪從出生就身體極弱,吹不得風、見不得太陽,為了讓他靜養,梁府裡最安靜的竹苑就成了他的居所,除了梁曲可以自由出入,不准任何人打擾。
竹苑在東北角,滿園皆是翠竹和古樟,一路行來風吹竿搖,陰翳如水,遍地生涼,在這濃夏裡分外舒適。
這個時辰也不必多想,梁曲腳下輕快地端著托盤,直直往右側的書房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