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曉得為什麼,他的視線彷彿能看進她的心底,讓她沒來由的覺得一股暖意湧上心頭。
「虞姬,老師在看你了。」坐在她身後的同學,用腳輕輕的踢了她的椅子一下。
她聽見了,將雜誌傳到後面時,瞥見偌大字體──天野雅弘。
天野雅弘啊……她記住這名字了。
「虞姬,老師走過來了。」這會兒同學不敢明目張膽的踢椅子,只能壓低聲音輕喃作為暗示。
虞姬回過神,目光直視前方……原來這堂課是物理啊!
她不待老師走過來,便起身發問。
「老師,我頭痛,可以去保健室休息嗎?」她微蹙眉頭,潔白的貝齒咬著豐潤的下唇,纖弱的身子微微向前傾。
物理老師一臉恍然大悟,急忙道:「後面這位同學,你快扶虞同學到保健室。」
當兩人步出教室時,物理老師的聲音仍清晰地傳入她們耳裡──
「各位同學,你們要是身體不舒服一定要告訴老師,千萬別強忍,像虞同學,要不是老師發現不對勁想上前關心……」
「虞姬,你真的很厲害耶!」
「厲害?」太陽好大!虞姬突然想到保健室沒有冷氣,唯一有的吊扇歷史悠久,運轉時扇葉還會發出卡卡卡的聲音。
「你騙過老師耶!老師以為你真的是身體不舒服。」
「我沒有騙他啊,我是真的不舒服,口乾舌燥、耳朵──」
「三年六班虞姬同學,聽到廣播後,請立刻到教官室報到。」廣播聲在安靜的校園產生陣陣回音。
「在叫我,那我們去教官室吧。」真好,教官室裡有冷氣,還是最高品質的靜悄悄品牌。
果然,才推開教官室的門,迎面拂來的涼風讓虞姬吐出一口燥氣,這才叫心曠神怡。
「三年六班虞姬報告。」
教官室裡唯一的女教官凝著表情看著她,「虞同學,你快去收拾書包,教官馬上送你回家。警察局打電話來通知,你父親和弟弟在重慶北路出車禍,父親當場身亡,弟弟重傷在醫院急救。」
虞姬臉色一白,沒有任何的問話,她只是轉身走回教室,冷靜的收拾書包,在教官送她到醫院的路上,完全不發一語。
不發一語不是嚇呆,而是驚愕,若不是教官就坐在一旁,她真想放聲大笑,順便高呼:老天有眼!
她父親酗酒成性,沒事就愛打小孩出氣?她父親好吃懶做,只會要求孩子去賣口香糖供他買酒喝?
都不是!
事實上,她父親和她母親發生關係,結果母親懷孕,他們奉子成婚,很老套的劇情。婚後她父親受不了生活壓力,臨陣抽腿說不玩了,所以她自小就和母親相依為命,一直到去年母親因積勞成疾,拖不過秋天就撒手西歸,十七歲的她送育幼院太老,中途之家又不符規定,只好在社工人員的幫助下自力更生。
至於警察會找上門,八成是社工人員幫她在警局備案尋人吧。
誰知最後找到的居然是一個死人,哦,還包括一個母親不曉得是誰的弟弟。
☆☆☆
第1章(2)
白幡飄飄,麻布披身,虞姬一身雪白的跪在靈堂前。
在她那張平靜的臉孔上找不到任何悲傷的線條,說來真是諷刺,這個她喚作父親的男人,在證實身份後,醫院便發還遺體,再由社工人員發起募捐,而她只是冷眼旁觀,加上適時的道謝。
今天是她父親的告別式,告別式通常是讓人將對逝者的記憶拿出來溫習,可是她腦中一片空白,沒有太多的時間相處叫她怎麼有辦法掉出一滴淚。
「唉!可憐的孩子,瞧她傻楞楞的模樣,八成是傷心過頭了。」
「是啊,好不容易找回父親,卻是一具遺體。半年前母親才過世,這會兒又……真叫人心酸。」
「聽說還有個弟弟在醫院……」說話人將聲音壓低,慢慢遠揚。
呵!面無表情自然會有人替你下註解。
弟弟?提到這個兩字,虞姬就蹙起眉,她可以瞭解那些人的八卦重點。
從警察給的消息裡,她知道父親剛由英國回台一個月,弟弟的名字是安德魯.虞,滿口英文害得她必須透過醫生翻譯才能瞭解他在說什麼;沒人期望高中生的英文能好到什麼程度,她也樂得假裝聽不懂。
談談安德魯的外表好了,居然是棕髮、藍眼,這說明了她父親曾和洋妞搞上,加上明眸皓齒,顴骨還會浮上可愛的紅暈,整體來說就是可愛到不行。
偏偏行為可惡到不行,這得從她那天去醫院的事說起。
「我說過這個難吃死了!我不要吃這種鬼東西。」
虞姬還沒走進病房,就聽見清脆的物體落地聲,以及一連串含糊不清的英文。
「小朋友,你怎麼可以浪費食物。」
「你說什麼鬼,我不懂!我肚子餓,只吃神戶牛的肉。」
因為語言不通,護士也懶得理壞脾氣的孩子,一邊收拾地上的殘餚,一邊歎息的說:「虧這孩子長得眉清目秀,怎麼個性這麼差。」
「我聽王醫生說,他的腦部受創,喪失記憶,還檢查出有心臟方面的疾病。」另一個正在換點滴的護士回道。「對了,不是說他姊姊今天會來嗎?」
「醫院是聯絡了。我收拾好了,先出去了。」
「喂!你要去哪裡?我還沒有吃飯耶!」安德魯急得又是一串英文衝出口。
雖然是簡單的英文,但對於他的驕縱,護士壓根不想惹禍上身,乾脆一律假裝聽不懂。
「等等我!我也換好了。」收拾好打空的營養劑,另一名護士快步跟了出去。
虞姬低垂著頭,坐在走廊的椅子上,直到那兩名護士遠走,她才起身走進病房。
雖然是雙人病房,卻只住了他一個病人。
「你是誰?」安德魯打量著走進來的女孩,她穿著醜陋的綠色上衣,黑色裙子,和剛才穿淺藍色制服的女巫婆不一樣。
一樣的只有她們的審美觀。
「他們說……我是你姊姊。」虞姬同樣打量著他,見他皮膚白晰得幾近透明,是白種人抑或是因為心臟病的關係,她並不清楚,但她倒是沒有特意用英文,仍然說著中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