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德魯對眼前的女孩,不諱言除了討厭她的衣服外,人很好!至少她的眼神裡沒有任何失禮的探索,聲音柔柔軟軟的,讓人覺得舒服。
眼睛是靈魂之窗,他可以輕而易舉的判斷來人的好壞,屢試不爽。雖然出車禍讓他忘記很多事情,但他敢發誓,眼前這女孩絕對和他沒有任何血緣關係。
這也是一種直覺。
「你不吃飯是不會好的。」虞姬淡淡的說。
「我真的是你弟弟?」他還是問出口,雖然他壓根就不相信。
「你想當我弟弟嗎?」
「不想!你看起來一副窮酸樣。」安德魯別開眼。人好,不代表他就一定喜歡,她身上的冷漠讓他也學著穿起盔甲。
自從車禍清醒後,他見過太多人的異樣打量,醫院不停開單催繳醫療費,社工人員來來去去也提不出任何解決方案,警察老是來問他對家人的印象,最後出現的倒楣鬼居然是個年輕女孩,瞧她的樣子根本大不了他多少。
弟弟?她是那個死掉的男人的女兒吧,雖然護照上註明他姓虞,但對這姓氏除了陌生得緊外,他甚至有種說不出來的厭惡。
「不是看起來,而是本來就是窮酸,可惜你沒得選擇。」雖然我也不想要你當弟弟。這句話虞姬隱忍住沒說出口。
他和半年前的她在心境上頗類似,面對母親撒手人寰,她也曾慌亂過。世界上幾十億的人口,在剎那間彷彿都消失,心船晃動,再也靠不著岸。獨立自主是很多叛逆青少年掛在嘴邊的口號,其實嘗過的人才明白,走累了,環顧四周沒有任何依靠是多麼淒涼的感覺。
她的意思……她真的願意當他姊姊?他應該是燙手山芋,連社工人員都避之唯恐不及啊!
只是,心突然定下來,不再浮動了,原來有家可歸的感覺,這麼溫暖。
他們只是暫時休戰,打從小惡魔出院後,虞姬就變成仙度瑞拉接班人,安德魯一人分飾兩角,把壞姊姊和惡繼母詮譯得淋漓盡致。吃飯,連最簡單的泡麵都不會;洗澡,連熱水和冷水也分不清楚,還老是怪她把水弄太冷或太熱,最過分的是,他壓根不懂什麼叫感恩。
「我不習慣對別人低頭,喪禮你代表出席就好。」腦袋上裹著白色紗布,安德魯坐在沙發上,按著手裡的遙控器,看著他聽不懂的台語鄉土劇。
聽聽這是什麼話!就算喪失記憶,他也太過冷情了吧。
算了,說不定是遺傳,她也沒有太多的熱情可以用在責怪,尤其是一個陌生如斯的父親。
「家屬回禮!」司儀平板的聲音喚回虞姬的注意力,她木然的低首回禮。
「我方便和你談談嗎?」
在頭頂上響起的聲音,讓她抬起頭。
是他。戴著墨鏡,她看不見他眼裡的意圖;金色的髮色深淺不一,剪成有型的短髮豎立,一身復古的黑色西裝,像是隨時準備走上秀台展示似的。
虞姬記得他,他曾代表某某基金會捐助老頭的喪葬費,當時不只她是受助人,還有一些貧困家庭的老弱殘疾者,只是那時媒體陣仗大,鎂光燈閃個不停,他們距離很遠,只有在輪到她時輕輕的握了下手而已。
這會兒他突然找上門……「麻煩」兩字浮現在她腦海,心中警鈴大作,如果她聰明點,應該要馬上拒絕。
「這邊請。」虞姬領著他走到家屬休息區。
家屬休息區只是這場地的動線規畫,沒錢就代表無親無戚,這在她母親病逝時,她就有了最深刻的體驗。
她率先找了個位子坐下。
「你想談什麼?」懶得搞先聲奪人這套把戲,她只想快快結束這場荒謬的戲,然後回家睡大頭覺。
「你對我還有印象嗎?」對她不卑不亢的態度,Ken很讚賞。
透過媒體強力播送,誰都知道他是知名的經紀人,旗下藝人多在好萊塢擁有一片天,加上知名的西洋天後Stacy在台灣宣傳,不少人打聽到他的落腳處,前來毛遂自薦,其中不乏在台灣已有知名度的歌手及演員,他已經受夠那些人的狗腿了!
「我們曾見過面,很感謝你的援手。」他只是單純來索取謝意嗎?她已經遵循中國傳統守孝七夜,加上小惡魔的折磨,她已經精疲力盡了,如果這個老外漫無目的的和她瞎扯,就別怪她破口大罵了。
她的精神狀況真的已經到了爆發的臨界點。
「嘿,別這麼冷漠,我找你是有筆買賣想和你談。」
「買賣?」
「你聽過天野雅弘嗎?」
「聽過。」他有一雙溫暖的眼睛,不曉得為什麼,她輕易就記住他的名字,甚至他那雙眼睛一直在她腦海裡徘徊不去。
「那天我對你的印象很深刻,在人聲嘈雜的會場裡,你顯得非常安靜。如果我問你,願意當他的『入幕之賓』嗎?你的回答是什麼?」對她,他的印象非常深刻,當那些受助人纏著他,努力表達謝意的同時,還不時以祈望的眼神,盼望基金會的捐助是否能再多一些時,她只是靜靜的被擠到角落,冷冷的看著眼前一切情景,彷彿是正看著影片放映的觀眾。
她的安靜符合天野雅弘的要求,加上這些天徵信社的回報,那麼她是最完美的人選了。
「你的『入幕之賓』是指見不得人那種嗎?」虞姬側著頭,淡淡的詢問,沒有任何驚喜或詫異。
「見不得人?」Ken怔忡一會兒,這句話他問過不少女人,但從沒人回問過他這個問題。事實上,那些女人的反應多是驚喜、狂喜,積極一點的,還會問什麼時候開始。
「呃,可以這麼說,至少我們不樂見在媒體上曝光。」
虞姬蹙起眉,「為什麼找上我?」
「你不會英文,家庭人口簡單,我們希望這件事越少人知道越好,最重要的是,我們知道你需要錢。」
「我想要考慮一下。」事出突然,虞姬有點無法接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