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人總是最容易忽略眼皮子底下的事物,「你這般慧黠,怎會讓自己落到今日這種地步?夫君對你不好嗎?」
「他傾心的人不是我,他娶我入門也不是真心要我為他開枝散葉,扶持後宅,既然如此,我又何必在他身上浪費時間?」
「你這般驚世駭俗……」凡事一力承擔的性子,叫人刮目相看。
可這樣的女子在外是沒有活路的,無論是否被休,被夫家不管死活的丟在這裡,就算她不在意,旁人的唾沫星子也會淹死她,走到哪裡都會被指指點點。
「我不在乎,我一點都不羨慕高門大戶的生活,小富安康就好,我其實是沒什麼野心的人,你笑我也罷,我只是覺得人生在世,就是求個三餐溫飽,平安無事,我也就這麼點志氣。」她笑了笑。
「至於那些說我長,道我短的人又不能給我飯吃,我辛苦的時候他們只會落井下石,不過,有可惡之人,也必有良善之人,所以對那些謗我、辱我的人,把他們當呱呱叫的鴨子就好了。」
對於閒話,她什麼都不解釋,按部就班的過生活、過日子,至於謠言什麼時候散,她一點也不關心。
前世,她那沉寂的十幾年打磨了她的性子,想透了世情,讓她深深嘗到不能把握自己命運的無奈,重生以來,一步一腳印,即便辛苦,卻覺得自在圓滿。
她說得暢快,梅天驕則是如獲至寶,他年少時廝混江湖,個性裡有一部分是桀傲不馴的,他最不喜那種循規道矩,用綾羅綢緞裹的木頭女子,乏味又枯燥,令人打瞌睡,今天聽得盛知豫這麼說,更覺得自己眼光獨特,沒有看錯人。
「那醃的蕨菜,清脆爽口,下飯得很,你煮的菜我都愛吃。」他歪著頭看她,笑得耐人尋味,突然接了這句。
「如果有一天我只讓你澆醬油配飯,你也會說好吃嗎?」他這是認同她的想法,在暗示她什麼嗎?
「我不會讓你過上那種日子,我會一輩子對你好。」
心中一蕩,熱意沿著耳根一路蔓延。
「我從小沒有享受過家庭溫暖,沒有人為我縫衣納鞋,沒有人管我三餐,你說只要有錢,這些東西哪裡買不到?在我以為,的確是難買,難買一份心意。」
「我是瞧你衣服都是補丁……」
他心忽然一軟,竟軟得沒邊了。
「他們說你鐵血無情,在戰場上殺人不眨眼。」他一雙眼睛長得凌厲漂亮,不笑時,這雙眼顯得很冷情,自然帶出不凡的威儀。
「我對打仗這種事情,一直不是特別有興趣,西戎人剽悍嗜血,戰場上,你不殺人,人就要殺你,鐵血無情的鎮壓,才能見得些許安定。」他輕輕帶過,他沒說的是,不了結亂世,人民哪來安居樂業的日子可以過?
他雖然簡短帶過,盛知豫卻明瞭戰爭的凶險,他能勝戰連連,絕不像他說得這般簡單,這梅天驕不驕不傲,十分了得。
「你為什麼會在這裡?我實在不怎麼相信你會因為頂撞當今聖上,就被貶到這小城來。」
「你為什麼覺得不可能?」他定定看著盛知豫,目光像兩蓬被點燃的烈火。
「皇上能在幾個皇子之間勝出,坐上九五至尊的位置,他豈是這般心胸狹窄之人?皇上當年的藩地遠在西北,與京城相隔迢迢,若是沒有你們這些臣子拿血肉相搏,用義氣忠誠換來他的青雲路,何來今日?你是把身家性命全押在他身上的,這樣的人不叫心腹,還能叫什麼?何況皇上才登基沒多久,正是需要你們這些人替他辦事的時候,你此時被貶,怎麼想都覺得不可能。」
那個中如何波折她不清楚,但稍稍推想便能明白每個皇子背後的水都深得很,沒有盤根錯節的勢力如何成事,幾方較勁的厲害,這一路上的血腥……這皇位絕不是那麼容易就坐上去的。
梅天驕滿目深沉,倏地站起高大的身子,在院子走了一圈,然後停在盛知豫面前:「這些話,你千萬不可對外說起。」
好個玲瓏的心竅,居然說得八九不離十。
「我明白其中的輕重。」對上他黑黝黝的眼神,盛知豫明白的點點頭,這等大事不是她一個小女子能談論的。
過了片刻,又道:「你還看見了什麼?」
「就幾個看起來功夫很好的黑衣人,除此之外沒有了……我坦白相告,會不會一下子被滅了口?」她瞠大眼問。
梅天驕欲笑,連忙扯直嘴。「他們都是我的弟兄,我年少時混過街頭江湖,打架……打得很有出息,你也知道市井潑皮多,惹到我頭上來,我自然將他們一一收拾了,但是這些小角色等級雖低,上面也是有人罩著,罩著小角色的魔頭覺得面子被拂了,便來找我晦氣,我自然又收拾一番,一路收拾過去,不知不覺便將四海八荒最大的魔頭給收拾成手下了。」
他大爺與人打架,講得一個坦蕩,一個光明正大,盛知豫鼻翼微張,半晌說不出話來。
「後來我厭倦了那樣有勇無謀的打殺,心想沒有家世後盾的人想成功只有從軍一條路,我就帶著那些弟兄去投軍。」從軍後屢得戰功,因緣際會認識當時還是皇子的新皇。「那西北是當今聖上仍是皇子時的藩地,他慧眼識我,我便跟著那一位一路走了過來。」
這是要誇獎他有眼光,撿著了明主嗎?
「所以,你這是替那位來辦差的?」她指了指京城那方。
「是。」
「欽差嗎?有尚方寶劍的那種?」
「你話本子看太多了。」
「到底是不是?」她咬死了不肯放手。
她實在是氣不過,認識他這些日子,他大氣不吭一下,害她誤以為他真的落魄至此,一張熱臉直貼人家的冷屁股,想起來就嘔!
「你要這麼認為便是。」
「小女子失敬了。」她行了個萬福。
「你生氣了?」
「哪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