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妾身受傷沉重,到這兩日才能坐起,聽聞香妹妹小產,妾身怕她難過傷身還傷心,都不好與她計較『不小心』推我下水的事情了。」
要把髒水往她身上潑,她也可以意思意思的潑回去,把懷疑的種子種下去,這嵇子君要是腦袋稍微清楚一點,多少能尋到一點蛛絲馬跡,要是不能,就活該被蒙一輩子吧!
「不知所云,扭曲事實,你滿口的謊話,今兒個你就拾掇拾掇,給我到別院去好好思過!」嵇子君血液沖腦,他可沒想過盛知豫堅不認錯,還把過錯推諉到香兒身上,他勃然大怒。
他真後悔走這一趟!
盛知豫只是垂著頭,手疊著手,什麼話都沒說。
這看在嵇子君眼裡當她心虛了。
哼,他心頭肉說的都是事實,她的話就是顛倒黑白是非,好你個嵇子君,你瞎了狗眼!
嵇子君拂袖而出,一隻腳正要跨過月瓶門,忽然聽見裡面爆出一陣壓抑的歡呼和催促聲—
「春芽,咱們趕緊收拾收拾去別院!」
他的腳一滯,不自覺回頭瞧了一眼那院子……是他聽岔了……吧?怎麼她那聲音聽起來帶著歡欣和不可言喻的興奮?
她這是不知道去別院,沒有母親或是他的允許,她就再也回不來了嗎?
也才幾天工夫,白雪皚皚,寒風凜凜,徹骨的冷,原來色彩繽紛的大地獨獨剩下黑白兩色。
一輛青布馬車從肅寧伯府的馬車門出來,直往京郊奔去。
馬車駿過最熱鬧的幾條長街,雖然春芽擔心大病初癒的她又染上風寒,死活不讓她掀開簾子往外瞧上一瞧。但坐在車裡,她仍舊聞得到街角賣油煎豆腐還有炸油餅的油煙味,蒸籠裡洩漏出來的面香水氣,讓她忍不住挑起一小塊簾子往外瞧,剛好看到賭場門口圍了好多人,大概是哪個賭鬼賭輸被打了出來;推著獨輪車的男人不知道要去哪,還有夫妻吵架的……七七八八的氣味和熱鬧混在一起,是紅塵的味道。
她有多久沒出門了?
不太記得了……進了伯府的門就好像和很多東西切斷了聯繫,她重生前的那輩子幾乎都困在宅子裡,費盡心思的和婆母、妯娌、妾室勾心鬥角,爭來斗去,誰來挑釁,便斗回去,沒完沒了。
捫心自問她得到了什麼?
現在想起來,只有空虛,日復一日,年復一年,兩手空空。
那叫囂繁雜的心沉澱下來時,馬車已經出了城門,遠遠把京城那些繁華拋在腦後。
她體力不支,靠在春芽臂膀上睡了一覺後被輕輕搖醒,原來天色已黑,車伕小王找到宿頭,讓她們下車,那晚她們夜宿客棧,次日,用過早飯,皮囊裡裝滿水和食物,又往下一站趕。
這樣慢趕快趕,仍遇天雪,但總算只撒點小雪珠就收手,路不算太難走,花了她半個月的車程又兩天,總算來到紫霞山入山口。
她迷迷糊糊的睡醒,馬車停了,停在一座積滿白雪的木橋前,橋後是一座不算寬敞的庭院,赭色的木門緊緊關著。
小王拂去肩頭的雪花,跳下車,呵著氣,抓起門環使勁的敲了好幾下。
很快,大門吱吱呀呀的打開一條縫,出來一個縮著脖子,頭髮花白的老人,身上一件半新半舊的襖子。「欸,是小王啊,好久不見,怎麼這種天氣過來?是老爺子有什麼吩咐嗎?」
「石大叔,是大少爺讓我把大少奶奶送來別院住一陣子。」
「什麼?」叫石伯的老人顯然十分錯愕,也沒人來送信兒,怎麼這般突然?他朝著裡面吼了聲什麼,趕緊把門打開,迎了出來。
此時,盛知豫和春芽已經下車,她身上套著秋香色連身帶帽的貉子皮大氅,毛茸茸的貉子毛幾乎把她的小臉都給遮了,春芽則是一件兔皮的斗篷,手裡提著小小的竹箱。
小王帶著石伯把幾件行李從車裡頭搬了出來,沒有十箱八籠,就簡簡單單幾個囊袋,兩隻大籐箱,拎了兩趟就乾淨了。
「大少奶奶。」石伯畢恭畢敬的見禮。
「你是石伯吧。」
「是小的。」
「來打擾了。」
「不敢、不敢,大少奶奶愛住多久就住多久,只是怕屋子破舊……小的沒想到大少奶奶會來,什麼準備都沒有……」他搓著滿是老繭的手,惶恐至極。
「不怕,你們能住,我自己也能。」她淺淺說道。
「那石伯,大少奶奶既然到了地頭,我就回去交差,路面結冰不好走,來的路上有些耽誤,遲了兩天,我得往回趕。」小王同情的看了盛知豫一眼。「大少奶奶有什麼需要小的回去稟報大少爺嗎?」
「唔……」
看她想了半天,不,其實完全不見想的樣子,小王心裡一涼,大少奶奶這般不討喜,難怪拴不住大少爺的心,唉……他是替她白操心了。
「謝謝小王大哥,這一路偏勞你了。」
「這是小的該做的事……大少奶奶,您保重了。」畢竟相處了大半個月,還是有些感情,說完這句,小王就匆匆離開了。
馬車一走,石伯將盛知豫往裡邊請,在頻頻往後看卻沒有結果後,臉帶疑惑的開口,「小的唐突,伺候奶奶的人還在後面嗎?要不要老石在這裡等著,好領人進來。」
「領人?不用了,沒有其它人,小姐的身邊就我一個人。」春芽力氣大,把最重的輜重提過來拎著,那些小樣的就讓給了石伯。
石伯聽了以後倒是沒有多說什麼,但是對於身為伯府大少奶奶,身邊只有一個丫頭,卻不見婆子、僕役這件事甚為震驚。
這其中一定有問題。
盛知豫看出他一肚子疑問,也不是很經心的解釋,說她一些陪嫁的人都表明不想跟她過來吃苦,跟著她沒有活路,她也不介意,人各有志嘛。
在伯府,她的地位還未鞏固,又被下放到別院來,前途堪憂,能不能活下去還是一個大問題,什麼叫樹倒猢猻散,娘家的下人,夫家的人,沒有沒命的逃,已經算很給她面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