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銀喜尚在錯愕之中,耳邊聽見喘息聲,不由側眼望去——「包子,到底是怎麼回事?」
「我、我……」
見他上氣不接下氣,稚氣面容不見紅暈,反倒是蒼白得緊,她趕忙替他拍拍背,順順氣。「先進裡頭再說,總不好讓小佟姊和那男人獨處。」
待他氣順些,銀喜一手撐傘,一手拉著他往回走,兩人才踏進屋內,就見屋廊底下,兩人對峙著。
「謝謝你,你可以走了。」杜小佟渾身淌著水滴,凍得直打顫,但還是執意先攆走他再更衣。
藺仲勳笑瞇魅眸,俯視著她。「姑娘,這就是你的待客之道?」
這可真有趣了,他頭一次遇見如此迫不及待想甩開他的人。
在宮中,只有三種人:一種是欲將他除之而後快的,但這種人大致上都已經不在人世;第二種則是對他極盡奉承諂媚,而這種人基本上他只留下一部分玩弄;而最後一種人,就是像單厄離那種愚忠到他已經捨不得再傷害的呆子。
綜觀這三種人,就是沒有一個急著想要將他丟到一旁,甚至還愚蠢地開一兩銀的價將他賣到倌館……如此有趣的姑娘,錯過她,恐怕不會再有下一個。
再者,他想接近她,想從她身上解開己身的謎。
「爺兒非客。」杜小佟就站在廳堂前,嬌小的身軀傲立著,不容他放肆。
如果可以,她壓根不想與他搭上關係,但是方才大雨來得兇猛,包子年紀尚輕,新購的推車對他而言太沉,泥濘路又難行,才會不得不倚靠他,但儘管如此,並不代表她就得忍受他踏進她的屋子裡。
這個男人無賴得近乎野蠻,對她,對屋子裡的孩子們來說,他是危險的。
「好,就算我不是客人,但至少我幫過你,如今換你幫我不過是禮尚往來罷了。」
剛出南城門,就瞧見他倆的身影,他自然要趁這當頭幫點忙,撈點好處。
「銀喜,給這位爺倒杯熱茶,要包子先到裡頭換衣衫。」杜小佟目不斜視地道,水眸從頭到尾都鎖著藺仲勳,彷彿他是打哪來的凶禽猛獸。
銀喜猶豫了下,還是先拉著包子進屋,再去準備熱茶。
「一杯熱茶可值一兩銀?」藺仲勳皮笑肉不笑地道,她臉色蒼白,就連唇色也泛白得嚇人,渾身顫個不停……望著她腳邊滴成一片的水窪,他真是佩服她。抖啊,繼續抖,他要瞧她還能忍多久。
「你到底想做什麼?」杜小佟沉聲問著。
「沒想做什麼,只是想問你這兒缺不缺男人。」藺如勳抹著輕佻的笑。
「到底是誰派你來的?」是王家嗎?不,她早已經離開王家,況且也沒多拿王家一分一毫,也沒落到撕破臉的地步,王家沒有必要找她麻煩,但如果王家得知她栽種的米得到大內青睞,想分杯羹也不是不可能。
但,派這男人來到底是何用意?她沉著氣思索著,但寒意刺骨,凍得她連頭都疼了。
「誰派我來?」藺仲勳微瞇起眼。敢情是她招惹了誰,要不怎會有此推測?
「不是嗎?」難道是她想岔了?
「我只是……」
「小佟姊,先喝杯熱茶。」銀喜從另一頭的長廊走來,趕忙將木盤上的熱茶遞給杜小佟,再遞一杯給藺仲勳。「這位爺兒,先喝杯熱茶。」
藺仲勳接過手,瞅著她一笑。
瞬間,銀喜羞紅了粉嫩小臉,心像是被人拽上拽下,壓根不聽使喚了。
杜小佟見狀,再往前一步,擋住他的視線,沉聲問:「喝過茶就走吧,這位爺兒。」
「你怎麼忍心趕一個身無分文的人走?」藺仲勳懶懶地倚在柱子邊上,仰望著從天潑灑而下的雨水。「況且這雨下得這般大,要我走不是等於逼我去死?」
「爺兒一身錦衣華服,肯定是個富貴之人,豈會身無分文。」杜小佟皮笑肉不笑地道:「我把爺兒賣進倌館,不過才眨眼功夫,爺兒就能離開,如此有本事,豈會沒有去處。」
藺仲勳啜了口茶,嫌棄地將茶杯擱在廊桿上。「我出身確實是不差,但我是到京城投靠親戚,不料親戚早不知道遷往何處,我花光了盤纏,確實是無處可去……雖說倌館裡供吃供宿,但是那種活我做不來,所以拚死拚活地逃了出來,就怕現在要是再進城裡,被人逮著了,不知道會落得什麼下場。」
他信手拈來說詞,話末送她一記回馬槍。
杜小佟聞言,不禁語塞。把他賣到倌館,那是因為她認定他是個不學無術的紈褲子弟,他只要派人去找他的家人好友,就能馬上離開,所以她才會開價一兩,就為了讓他便宜贖身,不料……
「橫豎都已經被賣過一回,眼前再賣一回,也不是不成,就不知道姑娘意下如何?」說著,他走近她一步,高大的身形擁有絕對的壓迫感。
「我還知道其它倌館,爺兒要是有興趣,我可以找人帶你去。」
「我看起來像是只能幹那種活嗎?」他天生是個被伺候的人,誰也不能未經他的允許碰觸他。
「我實在看不出爺兒還能幹什麼活。」她神色平淡,話語損人。
他是個異常俊美妖冶的男人,俊白臉皮上雕琢出立體深邃的五官,一身錦衣華服襯出他高大的身形,長指骨節分明又白皙,怎麼看都像是個不事生產的公子哥,能冀望他做什麼?留下他,不過白蝕米罷了。
「看來姑娘忘了我剛剛是怎麼把你和這一車的東西帶回來的。」他不著痕跡地再靠近一步,更仔細地打量著她。
秀眉杏眼,小巧鼻子配了張略薄的唇,搭在這張巴掌大的尖細小臉上,只能堪稱秀雅,但被雨水打濕的發就黏貼在她飽滿的額上,略瘦削的頰,硬是添了幾分楚楚可憐的風情。可惜,水眸太過明亮,沒有半絲迷濛,反倒像是在盤算什麼。
杜小佟垂斂長睫思索。留下他是個麻煩,但趕他走,恐怕他也不會走,再者他看似瘦弱,但畢竟是個男人,田里確實有些粗活需要男人幫忙,她也曾經招過幾個長工,但見一屋子的小孩姑娘,不是心裡不願就是心術不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