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就試試吧,反正高遠府也找不到合適的人了。」相對於福伯的雙眉緊蹙,女兒倒顯得寬心許多,「總不能一直讓張嬤嬤去打掃啊,她年紀都這樣大了,傳出去還以為咱們朱家虐待老人家呢。」
「這……也是。」
福伯重重的歎了一口氣—— 找個好丫頭怎麼就這麼難呢。
莫不成真是三少條件太好,所以丫頭就忘了分寸?
朱家家境殷實不在話下,三少年紀也不大,才剛剛二十歲,無妻無妾,相貌又是一表人才,於是丫頭們的妄想就多了,總想爭取表現,結果就是惹得三少不快。
真不明白那些丫鬟想這麼多做啥,少爺早就心有所屬,只是……只是……唉。
話說,這要從幾年前說起。
朱家以茶致富,光是十里茶坡便有四處,湖邊停有畫舫,府中養有駿馬,宅子大到要花上一個時辰才能繞上一圈,更別提高遠府中的諸多商家跟朱家承租的鋪子。
人人都說朱老爺命好,娶了個賢妻,三個孩子也都成器。
朱家大少自小聰慧過人,熟讀四書五經,第一次考試就中了秀才,此後連中三元,二十八歲那年在殿試上由皇上欽點為狀元,現於京城為官,年紀輕輕,便已經官封六品,夫人為老宰相的長孫女,飛黃騰達自是不在話下。
二少爺不喜讀書,但卻善於經營,數年前接手茶莊之後,生意蒸蒸日上,還併購了幾處鄰近的茶園,短短幾年,朱家茶園翻了一倍大都不止,幾乎佔據江南一半的茶葉市場,有個會讀書的大少爺,跟一個會做生意的二少爺,照理來說,三少爺應該很難出頭,可是他們朱家的三少卻也不遑多讓,善雅丹青,有天賦又遇名師,畫人像栩栩如生,畫風景意境深遠,潑墨更是一絕,因此十幾歲便已天下聞名,求畫還得看三少爺心情。
是說三少爺至今未婚,也真是上天捉弄。
三少原本十五歲時要跟表小姐成親—— 表小姐是京城出了名的才女,即步成詩,容貌又是沉魚落雁,每年總會隨著母親在朱府小住一兩旬,跟三少爺是青梅竹馬,門當戶對,人人都看好這門親事,萬事俱備,表小姐卻在婚前半個月得了急病,就這樣走了。
從小就喜歡表小姐的三少自然十分悲痛,因此即便都二十歲了,都未再動過娶妻念頭,書房裡還是掛著他幫表小姐畫的畫像—— 朱府上下的人都知道那畫像不能動,偏偏上上個丫頭多事,想說春雨不斷,紙卷會受潮,趁著難得放晴,把畫像拿出去曬,以為這樣可以讓三少爺高興,卻沒想到絲紙嬌貴,這一曬就把這幅表小姐的畫像毀了。
萬幸的是,三少爺筆下的表小姐不只這一幅,要不然,只怕連院落的管事都要連帶受罰。
再來的丫頭是個落魄秀才的女兒,覺得自己飽覽群書,又聽聞表小姐是即步成詩的才女,因此在三少新作的山水畫上題了一闕詞,以為會讓三少驚艷,從此飛上枝頭,結果當然是驚怒,當天便趕到廚房去做苦差。
少爺書房中掛有詩詩姑娘的畫像,由小廝掃灑自然是不妥的,但自從玉珠跟眉兒陸續嫁人又生孩子後,還真沒找到乖巧又認分的……
「爹,就讓她們試試唄。」
福伯回過神,就見女兒笑著對他說,「這些丫頭看起來也算單純,應該會好一些,如果連大字都不認得,自然不會多想了。」
唉,福伯歎了一口氣,多想,多想。
外人以為大戶人家難伺候,卻不知道那些是非多半是起因於下人不安分。
他們朱家的月銀可比別人都多,每年還給兩套新衣服,就不知道那些丫頭在想什麼。
朱夫人是官家小姐,她怎麼可能容許一個丫鬟出身的媳婦,別說當正妻,恐怕當妾都不行。
第1章(2)
一旁牙婆見他沉思,連忙說,「福伯,這群丫頭只是出來做幾年事情,存夠苗錢便要回家的,好幾個還在家鄉跟意中人訂親了,絕不會惹事的,您老放心。」
福伯的眉毛動了動,「有訂了親的?」
「是啊,有好幾個原本今年就要過門的呢,您也知道,雲族的人,甚少與外人成婚,很多都是才娃娃就給定下親事。」
福伯聞言,似乎是滿意了,再度拿起牙婆給的名紙,「那我看看,桂兒是誰?」
一個女孩怯怯地舉起手。
福伯似乎不太滿意,又問,「蘭草呢?」
又一個女孩舉起手。
「喜鵲在哪?」
一個一個丫頭舉起手,又在福伯的不甚滿意中把手放下,表情自然是失望的,桃花看著看著,突然有些急了。
桂兒這麼漂亮都不合格啊,還有,蘭草可是她們之中最高大粗壯,最能做事的,如果連桂兒跟蘭草都不行,這樣說來,她不就更不可能了。
牙婆說了,下一站還要三天水路,離家就是五天的船程了。
來五天,去五天,從碼頭進鴛鴦谷還得一天,就算給了省親假,也不夠時間來回。
如果她沒能設籍在高遠府,那就意味著賺夠苗錢之前,都不能回家,快的話兩年,慢的話三五年都有可能。
三五年,好久。
爹跟娘都不知道變成什麼樣子,嫂嫂們應該都生娃娃了……
若不能回鄉,以後得自己一個人過年,還不止是一年,是好幾年,桃花光是想著要這麼久不能見爹娘兄嫂,心裡就難受得不得了。
鴛鴦谷的小徑,山稜線,還有彎彎流過的三千河……
她好喜歡聽太姑婆說那個關於三千河的故事,太姑婆說了好多次了,她總聽不膩,星星特別亮的晚上,她就喜歡跑去找太姑婆,讓太姑婆給她說故事。
「桃花。」
桃花舉起手,「在。」
少婦一見她好像快哭,呦的一聲,笑說,「丫頭怎麼了,兩泡眼淚,是想進朱家,還是不想進朱家?」
牙婆見狀,又好氣又好笑,「您多擔待,這孩子是第一次出鴛鴦谷,又是家裡最小的,大概是想家,每天都要哭上一兩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