邢阜康坐在天井旁,徐風迎面吹來,將心頭的鬱悶之氣都給吹散了。
「自然還是當鋪買賣了。」
「可是開當鋪,總要先籌措資金,又從何而來呢?」她不免擔憂。
他一臉自信滿滿。「我早已找到可靠的人合夥,一定會成功的。」
韻娘睜大美眸。「對方是誰?」
「就是……」邢阜康附在妻子耳畔,小聲地說。
她又驚又喜,不禁相信老天爺會眷顧好人,只要努力一定可以成功的。
而吵吵鬧鬧了一個月,分書終於擬好,自然是幾家歡樂幾家愁。
最後,邢阜康只分到一小塊種不出農作物的荒廢田地,大房和四房、五房還自認是仁至義盡,下一步就是要想辦法逼走他們夫妻倆,省得礙眼。
不必等到他們趕人,夫妻倆早就開始打包家當,連同院子裡的奴僕,他們本就不是賣身給邢家,而是邢阜康對他們有恩,自願待在身邊伺候的,也只忠於他和韻娘兩人,當然都要一起離開了。
可在這短短的時間內,對方已經迫不及待展開行動。
晌午左右,邢玉蓉帶著自家嫂嫂章氏,以及幾個婢女來到飛觴堂,老吳先去請示大奶奶,才讓她們進到院子。
姑嫂倆見韻娘斜倚在美人靠上,搖著手上的團扇,一副愜意自在的模樣,她們本想那天在內廳,韻娘多半為了面子,不敢表現出驚惶失措的態度,到了這時也該哭得慌亂茫然,打算好好嘲笑一番,結果完全不見愁雲慘霧,還很怡然自得。
「真難得,什麼風把你們吹來?」韻娘笑吟吟地看著這對姑嫂,還以為是四太太和五太太上門,沒想到是她們來打頭陣。「麻姑,給五房奶奶和姑娘奉茶!」
麻姑應了一聲,便到廚房泡茶去了。
「你倒是挺悠閒的,還坐在這兒乘涼。」邢玉蓉嬌哼地說。
她笑靨如花。「天氣這麼熱,什麼都不想做,當然就只有坐在這兒乘涼了。」
「玉蓉,我看這座飛觴堂挺舒適的,等你將來出嫁,想要回娘家小住幾天,便可以住在這裡。」章氏跟小姑一搭一唱起來。
邢玉蓉一面說著,一面用眼角有意無意地打量韻娘,擺明了這番話就是要說給她聽的。
「我也是這麼跟爹娘說的,他們也答應要把這座飛觴堂保留給我,要是我想念家人,帶著相公回娘家作客,也有地方可以住。」
「我和相公是很歡迎你們來住,反正還有空的廂房,不過要跟咱們整天大眼瞪小眼的,如果你們真的願意,儘管過來。」韻娘故意裝作聽不懂她的暗示,氣得眼前這對姑嫂都臉紅脖子粗。
「咱們是要你們夫妻趕緊搬出邢家大院,不要再厚著臉皮賴在這兒不走。」反正當鋪已經到手,不用再對他們客氣,邢玉蓉索性把話講白了。「不過是外人,還真以為自己是邢家人!」
韻娘倒是不痛不癢的。「不管怎麼說,我相公姓邢,族譜上寫著由二房所出,有本事就把他從上頭除名,那時才真是外人。」
「你沒說,還真忘了有這個法子。」邢玉蓉和章氏交換一個得意的眼神,馬上就要回去請長輩把這件事辦妥。「嫂嫂,咱們走!」
姑嫂倆手牽著手,很快地離去,沒看到韻娘樂不可支的樣子。
待麻姑端著茶水回來,見人已經走了,便問主子。「她們人呢?」
「正趕回去告訴其他人,盡快將相公從族譜上除名,便能明正言順將咱們逐出邢家大門。」韻娘搖著團扇,笑得眉眼彎彎,這可讓麻姑不解了。
「大奶奶怎麼還笑得出來呢?」一定是她太笨,想不透其中的奧妙。
「這個邢家對相公來說,只是個累贅和負擔,唯有劃清界線,雙方互不相干,才能真正擺脫,倒是擔心二老爺因為內疚,不肯答應將他從族譜中除名。」邢家的將來已可以預見會有多淒慘,韻娘不希望到時還要幫忙收拾爛攤子,和邢阜康討論後,決定盡早切割,所以才會找機會點醒邢家的人,趁早把他們夫妻都趕出去。
說完,她進房拿了封信出來,交給麻姑。
「去找個僕役將它送到修心園。」這是相公親筆寫的,若二老爺有心彌補,就答應放他離開邢家。
麻姑馬上找人去送信。
不到幾天,邢阜康便順利地從邢家的族譜中除名了。
到了九月中旬,這天辰時,租來的幾輛馬車已經在南邊角門外頭等候,老吳他們忙進忙出的,應該帶走的一件都不遺漏,一個個臉上都掛著笑意,絲毫不見悲涼和憤慨。
所有邢家人中,只有三房夫妻出來送行,也替他們往後的日子憂心忡忡。
「有空到呈坎村來坐坐。」韻娘拉著李氏的手說。
李氏掏出手絹拭淚,點了點頭。
見邢阜康嘴角咧著愉悅的笑紋,眼底陰霾盡除,彷彿撥雲見日,這還是看著他長大的邢東元從未見過的表情。離開邢家,不用再忍受屈辱,對他也算是一件好喂,也終於可以安心,知道他們夫妻會過得很好。
雙方話別之後,邢阜康扶著妻子坐上馬車,其他人也一樣。
待車輪喀啦、喀啦地轉動,位在歙縣的呈坎村正等著他們回去,那兒便是以後的家,也是重新開始的地方。
呈坎村——
自從邢阜康夫妻搬到邢家別莊——不!現在已經正式起名為「康莊」——既然已經被邢家除名了,以後自然是各過各的,井水不犯河水,不再有任何關係,相信邢家人也是這麼希望,而有了主人正式入住,可就不能馬虎,燒香拜拜,祈求家宅平安是必要的。
接下來幾天,葉大娘她們忙著清出空廂房,因為一下子住進來這麼多人,倒座房和後罩房都已經滿了,雖然有些擁擠,不過比以前熱鬧多了,內院則是主子生活起居的地方,除了韻娘之前暫住的二樓廂房,依然當做夫妻倆的寢房,樓下就是正廳,用來招待客人,而過世的嬸婆所住的東廂房則當做邢阜康的書房,那麼住在對面西廂房的秋娘可就有所不便,只好搬到二樓,也能保有隱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