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側臥在她身旁,雙眼輕闔,顯然是睡著了。
她愣在那兒,動也不敢動一下。首先,她和卡羅怎麼睡在同一張床上,這中間到底是發生了什麼事?
混雜的記憶開始變得虛無縹緲,她甚至分不清楚到底哪些是夢境,哪些又是真實發生過的事件。
難道她又不小心在人家的沙發上睡著,然後作了一場過分逼真的惡夢,夢見自己被跟蹤、被攻擊、被殺害?
這是有可能。
但是這也太誇張了,哪有那麼真實的惡夢,她到現在還覺得頭疼、喉嚨痛呢!而且她怎麼會睡在卡羅的床上,她頂多只會在沙發上打盹而已,沒道理會睡到人家的床上來,甚至——
唔,等等,她好像有點記憶了。
「卡羅……帶我回家……」
「我不要去醫院……你不要丟下我……你別丟下我不管……」
她瞬間想起自己曾經說過的話、做過的事。
是的,那不是惡夢的一部分,而是千真萬確發生過的事實,她的確很不要臉地拉住人家的領口、央求對方把她帶回家裡。
思及此,她臉一熱,耳根發燙。
哦,天哪,她怎麼會做出這麼可怕的事情?!慢著,難道她還把對方吃干抹淨了?!
有了如此荒謬的想像,她不自覺地拉開棉被,想確認自己身上的衣服是否還乖乖的——
Shit,她臉垮了下來。
她穿的,不是她自己的衣物,而是一身純白、棉制的寬鬆浴袍,擺明就是男人的尺寸。
糟糕,不會是真的吧?她和卡羅真的……
「放心,我們什麼都沒做。」
他毫無預警地啟唇說了一句話,然後睜開雙眼,直勾勾地盯著她。
她嚇到了,整個人像是急凍在那兒。
半晌,她回過神來,倒抽了口氣,「你、你不是睡著了?」
「我是啊,只是我的睡眠淺,你醒了,我也醒了。」說完,他探出手,擱在她的額頭上,靜置了幾秒,「好像還是很燙。你會暈嗎?」
令她發燙的大概是他身上那襲同款式的浴袍。
她紅著臉,假咳了兩聲,避開了他的視線,「咳……是不太暈,但是有種微醺感……有點像是喝了酒那樣。」
他聽了,眉心略皺,甚是懷疑,「……真的?」
沒想到發燒也能達到喝酒微醺的效果。
可她壓根兒不在意那份輕飄飄的微醺感,她在意的是——「那、我原本的衣服呢?誰幫我換的衣服?」
卡羅露出了一副「你說什麼廢話」的表情。
「當然是我啊。不然你希望是馬西莫嗎?還是吉裡安諾?」
他的話讓她宛如被雷擊中,當場腦袋一片空白,不由自主就槌了他一拳。
「你不是說我們什麼都沒做?!」
那一拳不痛不癢。
「對,我就只是幫你把淋濕的衣服換下來而已。」他一手握住了她的拳頭,翻身一跨,跨到了她的上方,將雙手撐在她的耳側,就這麼居高臨下地俯視著她。
「這麼想來,我還真是虧大了,什麼都沒做還要被你揍,早知道我應該什麼都做一遍才對。」
「你——」她的雙頰更紅了,像是熟透的蘋果。
她動彈不得,整個人被他那股充滿陽剛的男性氣味給包圍,她一陣虛軟,簡直像是又要昏厥過去。
「走開,氧氣都被你吸走了。」她困窘地別過頭。
他卻毫無移動身軀的打算。
彼此沉默了幾秒,他俯下身,貼近她的臉龐,有那麼一瞬間,她以為會被他吻上。
但他沒有,他只是低下頭來,在她耳邊說了一句話。
「以後,你別再那麼做了。」
她怔忡了下,完全不懂,「啊?什麼意思?」
「我會安插個人在你身邊,就是要確保你的安全,以後別再擅自把人支開,知道嗎?」
是這樣?這才是他的目的?她抿抿唇,靜了一會兒,帶點不甘心的意味睨了他一眼,「我、我哪會知道呀,我以為你讓吉裡安諾跟在我旁邊,只是為了督促我把全程跑完。」
「我怎麼可能在意那區區幾公尺?」他閉上眼,一股無力感湧上。
原來她真的一點也不懂。
「你到底知不知道我為什麼要你去跑那半圈?」他又問。
她愣了愣,一副理所當然的模樣,「我知道啊,不就是因為手藝不夠好,所以被你懲罰。」
他笑了出聲,「你還真可愛,居然相信了。」
「什麼呀,那不是你自己說的嗎?」
「我說了你就信?」
「唔……不然呢?是我自己找上門的,除了信任你之外,我還能怎麼辦?」不知怎麼的,這句話讓卡羅的胸口有一股窒息感。
這個女人百分百信任他,毫無保留地信任他,就連在她意識渾沛之際,她仍是把自己的性命安心交給他。
忽地,他心口像被一陣暖風拂過,他情不自禁俯下身,吻了她的唇。
她瞠大雙眼,直瞪著那張俊容。
突如其來的親密讓她嚇得連動也不敢動。他吻她?他真的吻了她?不,不對……這個吻到底是什麼意思?
於是,在他稍稍退開的時候,她瞠目結舌地望著他,眼底滿是困惑。
他被她那副傻愣的模樣給逗得揚起嘴角,抬手輕輕撥弄著她額邊的髮絲,道:「我要你跑,是因為我要你能自己從危機裡逃開。」
「……欽?」
「我不確定會不會發生,當然,我也不希望它發生,但——只要你在我身邊待久了,就有可能被拿來當作對付我的武器。」
經他這麼一提,她猛然想起了那兩名追著她跑的怪男子。
的確,當下她並沒有想太多,只是拔腿沒了命地向前跑,然而事後想起來,若非連續被操練下來,她大概也甩不掉那兩個傢伙……
「你知不知道我是以什麼心情在找你?」
他的眸色黯了下來。
她被他的眼神給震懾住——那是一雙淡漠、銳利,卻又帶著濃濃悲傷的美麗眼瞳。
「當我在暗巷裡找到你的時候,你能想像我的感受嗎?」
他永遠也忘不了,當他看見她被人扔在垃圾堆裡的時候,那股蝕骨椎心的痛楚就彷彿有人活生生將他撕成兩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