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從頭到尾沒提過蘇麗珣的名字。
出院之後,麥可.豪登隔天就消失不見了,再也沒接過電話。
孫蓓蓓無計可施,只好硬著頭皮跑去詢問他身邊的朋友,才知道他把一批黑手黨交給他轉賣的海洛因給搞丟了;他聲稱是被人搶劫,但對方認定是他私吞,於是先打斷他的手腳當作教訓,之後再綁走他的馬子,威脅他在時限之前把貨品交回,否則就等著收屍。
聽到這裡,孫蓓蓓就覺得完蛋了。
那些蠢貨不知道麥可根本不愛麗珣嗎?綁她有什麼用處,他早就自己先落跑了。
「不行,我要報警處理。」她對麥可的朋友撂下這句話。
「我建議你別這麼做,報警只會惹毛他們而已。如果你想拿你朋友的命來開玩笑的話,那你報警吧。」整窩的嘻哈痞子一臉幸災樂禍的看著她。
「不然你有什麼高見?」她問。
其中一個墨西哥裔的男人打量了她半晌,才道:「你可以去西區打聽一個叫作卡羅.曼契尼的人,如果你見得到他的話,他可能會告訴你一些事。」
「卡羅.曼契尼?」她在心裡記下了,「他是誰?」
對方聳聳肩,一副就是「你這外行人」的嘴臉。
於是她回自己的公寓,先是打通電話回台灣給蘇麗珣的父母,謊稱學校不給假,所以無法回去過年;接著,她花了三天在曼哈頓西區到處打聽,期間付出很多心力、也付了不少情報費,最後,她向一名華人買到了那張字條。
大年初三,晚上七點。中國城,劉記,Carlo Mancini。
字條上只有簡單幾個字。
然後她見到了傳說中的卡羅.曼契尼。這時候她才知道,原來半年前她曾經怒言相向、破口大罵的男人,居然是黑手黨家族裡的高階幹部。
「哦,Shit……」
得知這個事實的瞬間,她突然驚覺,自己就是那個玩俄羅斯輪盤唯一吃到子彈的倒霉鬼。
第2章(1)
卡羅.曼契尼住在紐約市上東區的一棟高級大廈裡。
他住的地方很大,裝潢擺設卻很簡單;家中有一位男性管家,大約五十多歲了,應該是義大利裔;大門外有兩個壯漢站崗,一看就知道是保鏢。
孫蓓蓓被請到客廳裡等候。
沙發很寬、看起來很貴,她坐在上面不太自在。有那麼一瞬間,她覺得自己是在作夢。
是啊,一定是作夢吧,不然以她一個普通留學生,怎麼會坐在一個黑手黨的幹部家中?
過去這三天來,她只是拚了命的想找到這個名叫卡羅.曼契尼的男人,然後拜託他幫忙救救麗珣,然而當她真的坐在這兒等待談判的時候,突然覺得一切都失真了……
「你要喝點什麼嗎?小姐。」
男人的聲音打斷了她混亂的思緒。她回過神,抬頭望去,是剛才那位文質彬彬的管家。
「給我一杯開水就好,謝謝。」
「你確定不來杯咖啡嗎?」管家露出了親切和煦的微笑,說話的時候帶著濃濃的義大利腔,「我煮的美式咖啡可是數一數二的好喝哦。」
「呃……」她面有難色,支支吾吾道:「抱歉,我喝了容易失眠,但還是謝謝你。」
他聽了,笑了一笑,不再說服她,只是給了她一杯水。
管家的名字叫作馬西莫。
不同於外頭站崗的那兩尊門神,馬西莫身上沒有一絲一毫的殺戮之氣,反而還帶有些許的英式紳士氣息,她猜想這男人應該不是黑道背景出身。
「你稍坐一下,我這就去叫先生出來。」
她沒答腔,只是微笑以對。
然後馬西莫轉身離開了客廳,大概是去叫人了,她不知道自己視線應該落在哪,最後只好盯著牆上的鐘,看著秒針繞了一圈又一圈。
這是她人生第一次覺得光陰流逝的速度慢到令人窒息。
「你來了。」
一個聲音無預兆地從背後冒出。
她嚇了一跳,立刻正襟危坐,雙手規規矩矩地擺在膝蓋上,接著,她看見卡羅走到她的右前方,在單人沙發上坐了下來,而且直勾勾地看著她的眼。
那樣的視線太過於銳利,甚至具有強烈的侵略性,她頓時覺得,光是這樣被他瞪著,就足以令她四肢動彈不得。
她不由自主地吞了口口水。
「你看起來很緊張。」他忍不住調侃了她一句。
「那、那是當然的吧……」她避開了他的目光,生硬地擠出微笑,「我這輩子連小混混都盡量不去招惹了,更何況是真正的黑幫……」
他因她的話而露出淺淺的笑容。
但她卻分辨不出那抹微笑的意義是什麼。簡單來說,她現在覺得自己完全就是一隻被狙擊槍鎖定的小兔子,只消眼前這老兄一個不高興,輕輕鬆鬆就可以把她變成小菜一碟。
「這可不符合我第一次見到你的印象。」
唔……
孫蓓蓓聽了,額上冒出冷汗,忍不住抬手搔了搔眉毛,「那個,真是對不起,那一次我情緒有點失控,希望你別記在心上。」
事實上,若不是第二次碰見,他老早就忘了那回事。他不是一個擅長記恨的人,其實也沒什麼時間讓他記恨。
會這麼一再提起,純粹只是因為想捉弄她罷了。
這時,馬西莫端來一杯熱咖啡,詭譎的氣氛頓時散去了一大半。
哦!感謝上蒼……不,是感謝馬西莫,那杯咖啡救了她—當然,這是孫蓓蓓一廂情願的想法。
卡羅接過那杯咖啡,低頭吹了吹,然後小啜了一口。
他想,也差不多該切入正題了。
「你說吧。」
「欸?」她愣了下。
「你開口要我幫忙,總該告訴我事情的來龍去脈。」
「啊……」她張著嘴,恍然大悟,而後急忙道:「是這樣的,我的朋友,她叫蘇麗珣,和我一樣是台灣人。前幾天,有幾個彪形大漢闖到我們的公寓裡,什麼話都沒說,就這樣把她擄走了。」
然後她又接著把麥可的事、毒品的事、人被打到住院的事,從頭到尾全都告訴了對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