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晚是咱們的洞房花燭夜,我還能有什麼事?」見她似是不想他留下來,他微微瞇起眼。
她忍不住脫口而出,「你不去陪玉荷嗎?」
從她口中聽到玉荷這兩個字,墨瀾有些訝異,接著想到必是有哪個多嘴的下人告訴她玉荷是他寵妾之事,他輕描淡寫的說道:「她不過是個賤妾,哪能與你相比,你別聽那些多舌的下人亂嚼舌根。」
賤妾?容知夏吃驚的望著他,玉荷不是他萬般呵寵的愛妾嗎?怎麼聽他此刻的語氣,似是不太在意?
「世子妃,不早了,咱們也該歇息了。」
他上前剛想碰她,她又猛地退開了兩步,神情警戒的瞪著他,隨口找了個理由,「我、我今日月事來,恐怕有所不便。」
他若有所思的深睇她一眼。
「是真的,我沒有騙你。」容知夏神色鎮定的撒著謊,心裡暗暗苦笑,她的身子和她的心一樣,都極度排斥他的接近,他才剛靠近他,她的身子便主動避開了,不想與他接觸。若不是心裡對他的怨懟太深,深到骨子裡去了,又何至於此?
「既如此,圓房的事就推遲幾日吧。」說完,墨瀾逕自走向床榻,自己動手寬衣準備上床休息。
見狀,她吃驚的問,「你要睡在這兒?」
見她似乎感到很意外,臉上甚至還流露出一抹希望他趕緊離開的神情,因著某個緣故,他按捺著脾氣,溫聲回答道:「這是咱們的喜房,我不睡在這兒要睡哪?你也快來歇著吧。」
「你……不覺得我的臉很嚇人嗎?」容知夏蹙眉再問。
墨瀾寬衣的手微微一頓,瞅向她的臉,下一瞬,他快步來到她面前,讓她來不及避開,捧住她的臉龐細細端詳,然後寵溺的含笑說道:「世子妃五官端正、柳眉鳳目、瓊鼻櫻唇、冰肌玉骨、娟雅秀美,是位明麗脫俗的佳人,為夫能娶娘子為妻,實乃三生之幸。」
他這分明是睜著眼說瞎話!
「你沒看見我臉上的傷疤嗎?」
墨瀾伸出手,用指腹憐惜的輕撫她左頰上那道醜陋的疤痕,微蹙的劍眉流露出一抹心疼。「你放心,為夫會想辦法為你尋來靈藥,治好你臉上的疤,恢復你的容顏。」
眼前這人真的是前生那個對她無比冷漠的墨瀾嗎?容知夏驚疑不定的注視著面前那張熟悉卻又陌生的俊臉,狐疑的暗忖著。
或者這其中有什麼陰謀?又或者,他是刻意擺出這般作態來戲弄她?
見她沒答話只是怔愣的望著他,他關切的再問,「你臉上這疤是怎麼傷的?」
她本不欲回答,但見他臉上的關心似乎情真意切,不似作偽,因此簡單回道:「是兩年多前不慎墜馬摔傷的。」
她本是武衛大將軍之女,自小就跟著兄長一塊學習騎射,騎術極佳,兩年前因馬鞍毀損而意外墜馬,摔下馬時,她臉先著地,以致於左頰被尖銳的碎石劃破,由於創口太深,因此結痂後,留下了一道無法消除的傷疤。
原本她與丞相之子已論及婚嫁,因她毀了容這事也就作罷了。
沒想到就在兩個月前,皇上竟將她指給奉王世子。
據說墨瀾當時得知此事極為不滿,最後因無法抗旨而不得不迎娶她。
也許是因此,在他娶了她之後,從未把她放在眼裡,讓她在這裡任人欺辱,以致最後,她不明不白的被害死在奉王府邸。
「你出身於武將世家,自幼即善騎射,怎會墜馬?」墨瀾進一步追問。
「是我托大,沒多加留意才會不慎摔馬。」
容知夏此時很累也很睏,懶得再探究他此刻那抹關心的表情究竟是真是假,既然他不想走,也由得他去了。
漱洗後,她脫下喜袍,逕自爬上床。墨瀾也脫了錦靴上榻,在她身側躺下,見她繃著臉避他如蛇蠍,往內側挪了挪,刻意拉開與他的距離,一抹怒火竄上胸臆,旋即思及什麼,他隱忍下那股不悅,默默躺在她身邊。
喜房裡一時寂靜無聲,容知夏抱著被褥,僵著身子縮在角落裡,不想太靠近她的新婚丈夫。對於墨瀾竟與她同床共寢之事,她感到的不是喜悅,而是煩惱。
打昨兒個發覺自己竟重生回到了與墨瀾成親的前一夜,她驚訝得一整宿都沒睡,疑惑的思量著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這種事太聳人聽聞,以致於她坐上花轎來到奉王府與他拜堂,再被送進喜房時,她的神智始終都恍恍惚惚的,直到坐在喜床上,看見這無比熟悉的喜房時,她才終於接受自己又重活一世的事實。
老天爺恩賜,讓她再活一次,她不會再讓自己活得如前生那麼窩囊可憐,她要順著自己的心意,什麼順從丈夫、孝敬公婆這種事,全都滾一邊去吧。
她前生時,不論她的丈夫還是她的公婆,沒一人善待過她,憑什麼要她去孝敬他們、順從他們?
她容知夏這一生只敬打小疼愛她的父親和兄長,其他的人她再也不會放在心裡。
深吸一口氣,她不去理會躺在身側的墨瀾,閉上眼,準備就寢,就在這時,她耳畔飄來一道低柔的嗓音——
「你六、七歲時,是不是曾經去過宋慧遠宋大人府上拜年?」容知夏連想都沒想,敷衍的回了句,「那麼久的事我哪記得。」
「你仔細想想。」墨瀾的語氣裡隱含著一絲命令。
她勉為其難的想了想,又道:「我真不記得了,幼時每年爹都會帶著我去很多伯伯叔叔家拜年,我分不清哪一個才是你說的那個人。」她爹是武衛大將軍,來往的也泰半都是朝廷的官員,幼年時尚不太懂事,她哪裡分得清楚哪個是哪個。
靜默須臾,他換種方式再問,「那你記不記得你曾誤闖一處冰窖,發現被關在裡面的一個孩子?」
容知夏努力回想片刻,終於從久遠的記憶裡,翻找出這件事。「好像有,我記得那個哥哥倒在冰窖裡,他整個人被凍得頭髮都結霜了,嘴唇也發紫,我想把他拉出來,可拉不動他,便去叫了人過來,他才被抱出來。」後來她便跟著父親離開了,也不知那個哥哥之後怎麼樣了,突然思及什麼,她問,「你怎麼會突然問我這件事?你認識那個孩子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