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走到塔樓的最高處,站在窗邊,看著手上那只只顧著吃的笨鳥,告訴她。「你知道,這種笨鳥,沒有辦法分辨大樓玻璃,牠們常常因此撞死。」
「我知道。」她點頭。
「有時候也會因為吃了田里灑了農藥死掉的麻雀,被農藥毒死。」
「我知道。」她再點頭。
他抬起眼,一臉陰鬱的看著她。
娜娜猜他早知道她曉得,她也會上網,那些資料,她都看過。
「為什麼?」他垂眼凝視著她問。
她看著他,真摯的道:「因為牠有權利看看這個世界是什麼樣子的。」
他看著她,然後抬手推開了窗戶。
一陣涼風襲來,揚起他的發,和霍克的羽毛。
他把左手伸了出去,風很大,霍克站不穩,在他手上搖晃,為了平衡張開了長長的翅膀。
他可以感覺到牠的緊張,那輕微的顫抖,好奇、害怕,他看見牠收回了翅膀,開始往後退,幾乎忍不住要抽手把牠帶回來。
就在這時,身旁的女人咕噥了一聲,伸出手,推了牠一把。
牠失去了平衡,但重新張開了翅膀,然後在摔落他手臂時,振翅。
一次,兩次,三次——
下一秒,牠飛上了青空,他能清楚看見牠美麗的羽翼完全伸展開來,雙翼在艷陽下迎風閃耀著。
他仰望著那美麗又強壯的動物,喉嚨有些緊縮。
牠在屋頂上盤旋了兩次,然後飛走了。
他收回視線,沒看那女人就轉身下樓去收拾那沒用到的充氣泳池。
她神色自若的回到廚房清洗那隻鳥曾用過的餐盤和喝水的碗,還把牠曾拿來當窩的紙箱給丟了,但那天下午,他看見她在戶外平台上放了一盤生肉還有一碗水。那只笨鳥沒有回來。
八成再也不會回來了。
牠已經看過了天空,學會了飛翔。
或許,從來就沒有忘記過,只是需要人推牠一把。
那天深夜,左肩莫名又痛起來,他忍不住又去敲她的門,她把門打開。
他應該要道歉,他一整天都沒再和她說上一句話,但話卻卡在喉嚨,下一秒,她朝他伸出了手,將他拉了過去,仰頭親吻他。
她讓他進了門,上了床,擁抱他。
娜娜知道她不該把工作和私情混在一起,她也不該一而再、再而三的和客戶上床,但這男人輕易就讓她把大部分的規矩都拋在腦後。
她無法控制的被他吸引。
他聰明、強壯、健美,有時像個大男人一般自大,有時又如男孩那樣害羞,還有著一副該死的臭脾氣和小小的神經質,可是在某些他不自覺的片刻,他如刀鏊刻的臉龐會浮現陰影,憂鬱會悄悄的潛行在他深邃的眼底。
每當那時,他總會不自覺揉撫著他的左肩,彷彿那裡正在疼痛。
然後,那天深夜,他就會來找她。
除了第一次,他每次都會在事後她睡著時,回他房裡睡覺。
她不覺得那有什麼不好,她習慣一個人睡,她猜他也是。
一起睡,太親密,太像是在維持一段男女關係。
博士和她不是情人。
她喜歡他,但並不打算更進一步,她知道他也沒有,他從來沒有試圖留下來。
所以,她仍睡在她的房,他也總會回到他的床。
每一天,她依然起床去跑步,檢查安全措施,替兩人煮飯,上網訂購需要的生活用品,和紅眼的人確認情況,然後看一本過去幾年來,因為工作忙碌而累積下來,還沒來得及看的書。
吃飯時,她仍舊會和他聊天說笑,偶爾他話說到一半又出神發呆,她也不以為意,她知道他越來越容易在她面前出神,是因為已經開始信任她。
所以她會去做自己的事,等他恍神回來。
只是,有時候,忍不住,就是會忍不住的趁他發呆時,盯著他看。
武哥給她的資料上有寫,他是個混血兒,父親是德國大學的教授,因為如此,他的五官十分深邃,濃眉大眼、挺鼻薄唇,方正的下巴寬度很剛好,笑起來的時候,嘴邊會浮現兩個被拉得很長的笑窩,但他不笑時,看起來就是個嚴肅的傢伙。
她知道他有近視,但她沒看過他戴眼鏡,因為好奇,她忍不住傾身靠近看他,誰知他卻在這時清醒過來。
「怎麼了?」瞧著那不知何時,坐在他身邊餐桌椅上,傾身靠得好近好近的女人,他愣了一下。
「沒什麼,只是我記得我拿到的資料照片上,你戴著一副黑框眼鏡。」她沒往後退,只伸手扶著他的臉,瞅著他問:「你戴隱形眼鏡?」
「嗯。」他沒有挪開臉,只任她靠近觀察。
她湊得更近,瞧著他的眼,從那瞳眸中看出了端倪。
「這是新型的實驗品?」
「是。」他看著她,點頭承認。
「有什麼功能?」她盯著他再問。
「除了校正視力之外嗎?」他舔了舔乾澀的唇,回問。
她能感覺到他的呼吸心跳都變得急促起來,卻仍是忍不住伸手撫過他的耳。他深吸了口氣,啞聲開口回答:「它能經由我的手鍊,拍照、錄影、上網、下載資訊——」
「連結紅眼的主機。」她醒悟過來,瞅著他說:「是你和阿震一起設計之前的那款眼鏡?!」
「嗯。」他點頭,「眼鏡仍有其不方便的地方,它畢竟是身外之物,有時紅眼的人不一定能隨身戴著,隱形眼鏡比較沒這問題,必要的時候,它還能變成他們需要的顏色。」
她應該要開心,這隱形眼鏡是個好東西,但她卻開心不起來。
這男人,還真把自己當成了實驗動物。
她知道總是有人要先測試產品,可那不一定得是他吧?
胸中升起的情緒不應該有,但她依然無法壓抑,待回神,已起身跨坐到了他腿上,昂首親吻他。
「你的眼睛,」她貼著他的唇,悄聲問:「是原來的顏色嗎?!」
他伸手掌握著她的腰,無法自已的回吻著她,啞聲吐出一個字。
「是。」
「你把它拿掉。」她輕舔著他的唇瓣要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