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橫看成嶺側成峰。」他哼笑一聲。「景物沒變,端看觀者之心,觀者心想什麼便成了什麼,有心人硬是要另作解讀,這也是教人沒轍的事。」
就好比一幅「滿城飛花」,畫的明明就是慕家感念皇家的恩澤,卻也成了通敵的暗示,欲加之罪,何患無詞?
第7章(1)
聽出他話中自嘲,她眉頭微皺。「還不是四爺給人這種感覺,因為四爺如今專畫秘戲圖,我一瞧自然是如此猜,要是四爺往後都畫風景圖,自然就不會讓人產生誤解。」就像那回念字教她寫下,可內容曖昧不清,也莫怪她誤解。
「錯的不是畫而是人。」
瞧他一臉正經不過,染梅儘管不願還是開口道歉。「是奴婢的錯,是奴婢不該有先入為主的成見。」雖說她自認有理,可是他的說法倒也沒錯。
「不行,我還是生氣。」他佯怒道。
染梅一臉錯愕。不會吧,真的生氣了?
上次要趕她走時,已教她結實地嚇了一跳,她突地想起那回落水後,四爺態度丕變,還說既是她不走,往後她也走不了……
這事她都還沒問個明白呢,眼前,不會又是在算計她什麼吧。
「四爺,別氣,別跟個不懂事的丫鬟過不去。」艷兒立刻向前,輕撫著他的胸口。「原諒她吧。」
慕君澤動作飛快攫住他的手。「艷兒,今兒個換作你是我,你氣不氣?我難得畫風景圖,好意示範,卻反被她錯認為秘戲圖,我能不嘔嗎?」說得很像一回事,就連眸色都透著怒氣,教一旁的染梅有些慌。
可實際上,他的怒氣是來自於艷兒的騷擾。
再美再艷,這傢伙還是個男人,他不喜歡男人貼自己這麼近。
然而,那濃眉皺起的不耐神情嚇著了染梅。只見她無措地靠近些,低頭認錯,「四爺,都是奴婢的錯,四爺別氣了。」
「你一句話就要我別氣?」他哼了聲。
「奴婢犯了錯,任憑四爺處置就是。」這麼說總可以消氣了吧。
慕君澤聞言,眸色微黯,「我說染梅丫頭,這句承諾可別輕易說出口,後果恐怕是你承受不起的。」
染梅愣了下,立刻意會,「四爺,奴婢的意思是……」
「知道,只是提醒你說話得留後路,不是每個人都像我這般寬容大度。」
艷兒在旁偷偷打了個哈欠,對他的步數猜得一二。畢竟已經相處了幾年,慕君澤那麼點心思他還猜得到。
「奴婢知道了。」所以要說他人算是不錯,沒打蛇隨棍上嘍。
「不過要我息怒,你也得付一點代價。」他笑瞇眼道,欣賞她瞬間垮下肩的無奈樣。「瞧瞧,你這什麼表情,難不成以為我會多為難你?」
「四爺的意思是——」
「把這窗外的景色記清楚,咱們游河去。」
「現在?」
「難不成還要看時揀日?」畫筆一丟,慕君澤說走就走。
「等等,四爺,畫……」
「那種東西要多少有多少,只要你想要,我都給。」
待兩人走後,艷兒才輕輕地把畫收起,雖說只是幅小圖,但畢竟是出自於墨染之手,哪天要他落個款,嘿嘿,那就值錢了。
畫舫在盛滿繁華夜色的河上漂蕩,沒有絲竹為伴,沒有花娘環繞,但他更愛唯有一個她作陪。
「……四爺,會不會靠太近了?」
畫舫的艙房其實空間不小,裡頭擺了錦榻和矮几等等基本傢俱,而錦榻邊的窗一打開,夜風吹動她的髮絲,可是卻拂不散膩在她頸間的氣息。
「會嗎?」那聲音裹著笑意。
「會。」她很堅持。
「我覺得剛好。」
染梅眼角抽搐,橫眼睨去,不敢相信他竟理所當然又光明正大地騷擾自己。
「可有將這河面風光給記下?」既然她都抗議了,他乾脆大方地環過她的肩頭,陪她倚在窗台前欣賞河面風光。
染梅一整個不自在。
「回答。」他催促著,明知道她渾身僵硬如石。
她咬牙道:「四爺,逾矩了。」
「會嗎?」他乾脆貼上她纖細的背。
「四爺!」她險些尖叫。
「唉,你這丫頭真不識情趣。」為免她的尖叫聲驚動船夫,他只好勉為其難地退開一些。聽說大鄒的民風較為保守,確實是能從她身上得到證明。
「四爺才是太放蕩!」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哪裡放蕩?」
「四爺不是君子。」
「你倒是說說,你曾在哪兒見過君子。」他都沒見過了。
她無法反駁,「可是四爺明明就有艷兒姑娘這位紅粉知己,還有燕青姑娘全心守候,為何還要招惹奴婢?」
提及那兩人,慕君澤只覺得頭皮發麻。「這麼說來,這兩個人倒是有異曲同工之妙,全都是我順手救下的,所以承的不過是我一份恩情,至於要怎麼還,我不過問也不管,他們兩個人對我而言,不過僅止於此罷了,但是你,那就不同了。」
「哪兒不同?」說起來,他曾為了救她而傷到手,她也是承他一份恩情……不,在歡喜樓他也幫過她一回,她至今尚未道謝。
「你喜歡我。」
染梅瞪大眼,與他對上,本是要理直氣壯反駁的,可卻像是被他的魄力給懾住,教她支吾半晌才道:「才沒那回事。」
「染梅,自欺欺人是很可悲的。」他長指勾起她一綹髮絲。
「奴婢……」
「打從你提起墨染,我就知道你對墨染傾心,而墨染就是我,我就是墨染,你傾心的不就是我。」他長指微使勁,逼得頭皮吃疼的她湊近自己,趕在她反駁之前,又說:「如果你只是醉心於才華,又怎會幻想墨染會是個什麼樣的男人。」
染梅啞口無言,小臉很不爭氣地泛紅。她應該義正詞嚴地反駁,可是……她沒辦法。
四爺說得對極了,她確實是對墨染傾心,從愛上他的才華開始,十年間這份崇拜不知不覺變質,可是她沒想過真正的墨染竟會如此放浪不羈。
儘管如此,她卻也不曾真正地厭惡過他,因為她知道他不過是性子惡劣,喜歡逗弄人罷了,和一些擅權弄謀的人相較,他反倒顯得坦率沒城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