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該是他的責任,就像小虎、小花跟小龜一樣,打從他對她伸出援手的那一瞬間,她便已是他的責任。
但他卻拋棄了一無所有,只能依附著他的慕真。
他從未如此痛恨過自己,這種悔不當初的感覺,教他幾乎想殺了自己。
來到李府,家丁前來應門,一見他,便知道他的來意。
家丁將他帶至瀟湘苑,再由秋香將他領至慕真的房門前。「二夫人,傅二爺來了。」
須臾,一臉哀傷的二夫人打開門,「二爺,你總算來了……」
見二夫人神情如此悲傷,眼眶又泛紅濕潤,傅天抒的心一緊。
「二夫人,慕真她……」
「二爺,你早該來的。」二夫人語帶怨懟,「不過……慕真終於等到你來見她了。」
這話聽起來像是、像是慕真只剩下最後一口氣了。
若是如此,他哪還有時間站在這兒?
他放低聲量,「我要見她。」說完,他逕自推開房門,掠過二夫人身側,步進房內。
二夫人與門外的秋香交換了眼神,旋即走出房間並輕輕帶上房門。
傅天抒壓抑著心中的激動,走近床側。
床上,趙慕真靜靜的躺著,一動也不動。
他驚覺到自己在顫抖,從腳底至頭上的每一根頭髮彷彿都在劇烈的顫抖著。
傅天抒從沒有一刻像現在這般的害怕、恐懼。
對於自己的身世及來歷記憶全無的他,雖幸得養父母的收養及照顧,但他卻一直覺得自己像無根的浮萍般——儘管飄浮在傅家這口池子裡,卻無安定之感。
他不記得三歲之前的自己擁有過什麼,自然也不知道自己失去了什麼。
不安全感造就他不願也不渴望擁有,只因害怕失去。可如今,他卻害怕失去慕真,即使他不確定自己是否擁有過她。
坐在床側,看著神情憔悴,臉色蒼白的她,他的心又是一揪。
與之前見她時相比,如今的她更顯清瘦孱弱。
伸出顫抖的手,他輕輕觸碰她冰涼的額頭。
就在此時,趙慕真睜開了眼睛,目光沒有焦點,空洞而茫然。
他想,她沒看見他。
「慕真。」他喚她。
她微頓,雙眼稍稍移動,看見了他,像是在懷疑什麼似的,她微微蹙起眉頭。
「二……二爺?」她的聲音虛弱,但還是能清楚聽見她說了什麼,「這是夢嗎?」
「慕真——」
「一定是夢,」她虛弱的閉上眼睛,兩行清淚自眼中湧出、滑落,「我常常夢見二爺,小花、小虎……還有小龜……有時也會夢見韓棟哥……群開哥……」
他不忍的以手指揩去她臉上的淚,「慕真,這不是夢。」
趙慕真慢慢的睜開眼睛,疑惑的看著他,「不是夢?」
「是我,真的是我。」他輕拉著她的手碰觸著自己的臉頰,「你摸得到我,不是嗎?」
她冰涼的手微微撫摸著他的臉頰,眼底滿是迷惘。
看著憔悴的她,傅天抒心中有無限的悔恨,在這一刻,他無法再壓抑心中情緒,更無法隱藏自己對她的在乎。
總是習慣將真正的心情及感情深埋的他,在這一刻完全釋放——
「慕真,我很抱歉,我不該……」
「二爺……」她氣若游絲地打斷了他。
他濃眉一擰,緊緊抓住她的手,「什麼?」
她眼底盈滿淚水,語帶哀求,「我可以回去嗎?二夫人對我很好,可是……我……我好想念在傅家……那短暫的日子……我想小虎、小花、小龜……我想大家……我……」
她腦袋昏昏沉沉,根本搞不清楚眼前所見是真是幻,因為覺得是夢、因為腦袋不清楚,她反而無所顧忌的對他說出心中思念。「二爺……我也想念二爺……」
聞言,傅天抒的胸口一緊。
人之將死,其言也善。這句話,他不確定是否屬實,但他絕對相信……人之將死,其言必真。
「我、我也惦記著你。」他礙口卻毫不猶豫的說出這句話。
趙慕真慢慢的眨了兩下眼睛,懷疑的看著他,像是在思索自己聽見的是真是假。
「這果然是夢吧?」她蹙眉,淒然一笑,「多真實的夢……」說著,她又闔上了雙眼。
見她闔上雙眼,傅天抒嚇得魂快飛了。「慕真?!」
「二爺……」閉著雙眼的她喃喃道:「這夢……真好……」
看她還有回應,他稍稍鬆了一口氣。
他牢牢的握著她的手,像是害怕只要一鬆手,她就會像紙鳶般隨風遠去。
「二爺,我……我想回家……」
聞言,傅天抒陡地一震。回家?她指的是傅家吧?
養父母雙亡的她,在長慶城已經沒有安身立命之處,對她而言,那個她短暫停留的地方已是她的「家」,他卻狠心的將她送走。
當初他將她帶離長慶城,就是為了讓她能活著。可如今,卻是他讓她瀕臨死亡,他到底對她做了什麼?
「慕真,我對不起你……」他拚命想穩住自己激動、混亂,幾欲崩潰的情緒。
聽見他說對不起,趙慕真再度睜開眼,迷惘困惑的看著他。
須臾,她虛弱的一笑,「二爺是我的恩人,沒……沒有對不起我……」說著,她又閉上眼睛,整個人虛弱而睏倦,「我好累……」
「慕真?」累?她要永遠閉上雙眼了嗎?
不行,她才十八,大好人生正要開始,他不要她離開,他不讓老天爺帶走她!
此刻,他衷心的向老天祈禱,只要讓她留下,只要再給他一次機會,他一定會好好守護她,不再自以為對她好的將她推開。
她若想待在他身邊,他便允她待在他身邊,就算那是個危險的地方,他也會用生命保護她,不讓她受到一丁點的傷害。
老天爺,請禰發發慈悲吧!她不該如此命薄,她值得更好的人生……他在心裡不斷的祈求著。
「二爺……帶我回家……我要……回家……」趙慕真嘴裡咕噥著,迷迷糊糊的再度失去意識。
看著躺在床上動也不動的她,傅天抒立刻下了一個決定——帶她「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