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回過神,平復激動的情緒。難怪她最近老是一副沒睡飽的樣子,原來她三天兩頭熬夜給他縫被子。
「你不必為我做這些事……」
她微頓,然後唇角一揚,臉上一抹粲笑。「我就是想替二爺做這些事啊,如果二爺看了喜歡、開心,那就更好了。」
迎上她那彷彿期待著他說些什麼的目光,傅天抒心頭一悸。他該說些感謝或是讚美的話吧?
「我……我……」可他卻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好教她感到愉悅。「我餓了。」一開口,他發現自己說了跟心裡所想完全不同的話。
趙慕真怔了一下,「喔,我馬上做飯!」她轉過身就想往外走。
「你……」他下意識抓住她的手,又趕緊放開。
她可是個姑娘,他的行為得再謹慎一些才行。
「二爺,有什麼吩咐?」她看著他。
「沒什麼……別忙了。」他說:「既然沒做飯就別做了,我隨便去吃個什麼就能打發。」
「這怎麼可以?」她蹙起眉頭。
「不打緊,我以前也都……」
「二爺。」不讓他說完,她硬生生打斷他,「以前沒人伺候你,你當然可以隨便打發了,但現在不一樣,你有我呢!」
第2章(2)
聞言,傅天抒一怔。
你有我呢!這句話聽起來,就像是她是他的。他對她伸出援手,她便認定自己從此屬於他了嗎?
他從不想奴役誰、支使誰,或是擁有誰,那日救了她,更不是圖她的報答。
可這一刻,聽見她這麼說,他卻有種說不上來的悸動。
意識到自己內心的騷動,他感到不知所措,但很快便穩住了心神。
「今天別做了,我們……吃麵去。」
「咦?」她一怔。
「你的手弄成這樣,我准你今天休息。」他轉身邊往院門走邊說著,「城南有家麵店,他們的面好吃得包準你一試成主顧。」
說完,他發現她沒跟上來。停下腳步,回頭,他看見她像是傻了似的站在原地,於是催了聲,「還不快跟上來?」
她猛地回神,「是!」答應一聲,立即跟上他。
吃了面,傅天抒將她送回別院,轉身又出門了。
趁著他出去,她趕緊去小廚房幫他燒水,好讓他回來時可以有熱水入浴。
不久,他回來了,看見她坐在灶前,微微皺起眉頭,「你在做什麼?」
「我在幫二爺燒水,已經……」
「起來。」他走過來,一把拉起她,「把左手伸出來。」說著,他從缸裡目了一瓢水。
她疑惑的看著他,慢慢將左手伸出來。
他將她的左手放進水裡洗淨,然後以乾淨的布拭乾,接著從腰帶裡拿出一小罐藥,以手指揩出一點淺黃色藥膏,小心翼翼的塗抹在傷口上。
「這藥膏是我剛剛去找群開要的。」他手上動作不停,「他有個堂叔是賣跌打損傷藥膏的郎中,聽他說這是家傳秘方,對刀傷特別有效,不但能止血療傷,還不會留疤。」
趙慕真兩眼泛紅,心頭一陣暖。
他是特地出去幫她拿藥的?他……在意她手上這一點點小傷?長這麼大,除了疼愛她的養父母之外,從不曾有人如此在意她。
在怡春院的那幾年,她連病都不敢生,只因她親眼見過一個重病的花娘被丟在柴房裡自生自滅,最後孤單的在那裡嚥下最後一口氣。
嬤嬤跟龜公們像是吸血蟲,只想從花娘們身上得到利益,卻不願意在她們身上花費任何金錢,若想出頭就得各憑本事、投資自己,為了吸引客人,有些人甚至欠下債務,就只為多買幾件漂亮的衣裳跟昂貴的飾品。
對花娘們都是如此,更甭說對她這樣的雜役丫鬟了。
在怡春院,要是不小心讓自己傷了或是病了,不只討不到安慰或關照,反倒會招來一頓打罵,不知道有多少夜晚,她因為受不了身體上的疼痛而暗自垂淚,卻一個字都不敢吭。
看來粗獷又難以親近的傅天抒,此刻竟那麼輕柔而小心的對待她,她覺得胸口好緊,眼睛也好燙。
「這罐藥你留著,以後……」傅天抒抬起頭,卻發現她的眼角綻著晶瑩的淚花,心口莫名一揪,頓時有種喘不過氣來的感覺。很疼嗎?疼到她眼淚都流出來了?
「疼?」他問。
趙慕真搖搖頭,「不疼,都已經不疼了。」這點小傷,對她來說根本不算什麼。
「那你……」他伸手指著她的眼角,「為什麼掉淚?」
「欸?」她一怔,立刻抬起手一摸。是真的。她尷尬一笑,「我不是因為疼……」
他眉丘微微隆起,「不是因為疼?那是為了什麼?」
「我只是想起從前在怡春院的日子,」她臉上有著一抹輕愁,「我十歲進怡春院當丫鬟,每天沒日沒夜的工作,就連過年過節也不能跟養父母見上一面……想家的時候,我哭,嬤嬤打罵我;累得全身酸疼的時候,我哭,嬤嬤還是打罵我,如果不小心傷了,嬤嬤就會……」說到這兒時,她的聲音有點哽咽。
淚水在她的眼眶裡打轉,可她的唇角卻微微上揚著,像是不想讓他覺得她在討別人的憐惜。
看著她堅毅卻隱隱透露著脆弱的黑眸,傅天抒的心揪得死緊,第一次慶幸自己沒棄她於不顧。
如果那時,他讓理智主導了一切而將她交還給那些怡春院的護院,她現在過的會是什麼樣生不如死的日子?
不,她根本活不了,若她所言不假,她會結束自己的性命,跟隨已逝的養父母而去,將不再是個有溫度、有心跳及呼吸的人,而是條入了鬼籍的孤魂。
想到這裡,他倒抽了一口氣,伸出手輕柔的揩去她眼角的淚。
如此溫柔的舉動,教趙慕真驚悸了下,她先是驚訝的看著他,旋即羞紅了臉。
昏黃而搖曳的燭光下,她那潮紅得像是被熱氣衝著了的臉龐,教傅天抒的胸口一陣躁動。
這一瞬間,他有種想擁抱她,將她深深攬進懷裡的衝動,不是出自於慾望,而是某種他不曾有過的想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