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要說的……就是這個秘密?為什麼非要她見過駙馬爺才說?因為他們長得很相似嗎?難怪,難怪婚前鳳陵公主要見她一面,難怪婚後,公主三番兩次遞帖子相邀,卻總是被公公拒絕。
他拉著她的手,到桌邊坐下,像說故事似的,他將夢境中董亦勳的遭遇與他之後恢復記憶的來龍去脈說給她聽。
「我的生母原是駙馬爺蘇擎風的貼身侍婢,十五歲那年,府裡替她開臉成為駙馬爺的通房丫頭,後來皇帝賜婚,駙馬和鳳陵公主情深,他不願意我的生母傷了公主的心,便打算在成親之前,將她送出府。
「一次父親到駙馬爺府裡作客,卻看上我生母,便向駙馬要回我生母,當時我生母腹中已經有我,只是尚未自知。
「父親很寵愛我生母,不久她生下我,當時父親在軍營裡,我們母子倆的性命便掌控在林氏手裡,林氏將我生母毀容、斷指、刺目……我生母明白,只有她死,我才能活……我在五年前的元宵節知道了這個秘密,快馬狂奔想到公主府找到玉嬤嬤,澄清自己的生世……」
「你策馬在街上狂奔,沒想到幾支暗箭射來,馬失蹄、你墜馬。」
多年疑問答案解開,她終於明白,為什麼大冷的天,他連大裘披風都沒穿就出門。為什麼他非得策馬狂奔,趕得這樣急切。
「你怎麼知道?」
「當時我就在你身邊,有個大夫替你把脈,他說你死了,死者為大,我拿出帕子,要將你的臉蓋起來,沒想到你突然張開眼睛看我,用力握住我的手腕。」她還記得,當時他深邃的眸子,彷彿要看穿她靈魂,那個眼神,教人震撼。
「原來我那麼早就認識你了?」他們之間,果然是前世緣、今生定。
郁以喬一笑,續問:「你不是因為馬受驚嚇而墜馬的,有人朝你的馬放暗箭,那些箭穿過馬腿骨頭,還有一支箭射進馬頸,力道很大,可見得射箭之人的武功高強,你和誰結下仇?你有沒有查過那些暗箭是誰射的?」
「我醒來之後喪失記憶,怎會去查這種事,但父親查了,不過最後不了了之,可是,他打殺了林氏身邊的老嬤嬤。」
所以是林氏做的好事?為了董亦橋也為了將軍府的顏面,此事不能揭發,只能讓他吞下暗虧。
「是不是因為老嬤嬤的死,激怒了她,才有後來那些妻妾殞命事件?」家庭原是帶給人們溫暖的地方,卻沒想到替他帶來的全是傷害。
他苦笑。「不是,是因為我身上流的不是董氏的血,父親可以容許我這個意外存在,可以容許我替家族爭光采、爭爵位,以便傳給後世,但不能容許我的孩子錯亂董家的血脈。於是,他縱容不知情的林氏下手。
「在父親眼中,那些女人必須死,而禹襄、禹寬……他們也得死,只不過,她們的死鬧出的動靜太大,幾個孩子才能保存至今。」
她握了握他的手,無聲安慰。
蘇凊文轉開話題,那是董亦勳的悲劇,他不願意多提。
「想不想知道,這些天我去了哪裡?」
「你可以告訴我嗎?」
「當然可以,你是我的妻子,我不會隱瞞你任何事。」
於是他將六王爺叛變、父親加入的事說了一遍,他也提到前些日子策馬在各個軍營間,說服將軍們不要受自己的父親蠱惑,背叛朝廷的信任。
說到緊張處,郁以喬皺起眉目,紅絲泛進眼白,霧氣濡濕雙眼。難怪他的手老是壓在腹間,難怪他神色憔悴、週身帶著淡淡的藥草味,原來是受傷了。
「既然受傷,為什麼不留在宮裡,讓太醫好生照料?」
「皇上一下子讓董肆往鄭允娘那邊送奇珍異寶,一下子假傳我的意思,讓紫荷、紅菱去伺候她,一下子又讓她當側妃,你表面上不吵不鬧,卻已經把箱籠全部整理好,我要是再不回來,恐怕等著我的就是人去樓空了。」
「那些……全是皇上的意思?」
「不然呢,我會笨到給自己挖坑跳?父親的姨娘怎麼比得上自己的結髮妻,要傷心,也是鄭允娘去傷,怎麼可以讓我的妻子受傷。」
「你不是皇上的朋友加救命恩人嗎?他為什麼要害你?」
「他在生氣、他睚皆必報。」
「氣什麼?」
「兩件事,第一:我勉強皇上除去父親的叛逆罪行,保全了父親的面子,讓他自動引退朝堂。第二:我聯合皇太后,替他挑到一門好媳婦。」
前面那件,已經讓皇上很不爽,但他肚子上的傷,逼得他不得不擠出幾滴良心,好讓他全了孝悌之心。而後面那件,則是讓皇上不爽至極。
「既然如此,他該感恩戴德,而不是想壞人夫妻情吧。」
「問題是,那門好親事不是他想要的。」
「皇上喜歡的另有其人?」
「沒錯。」
「你為什麼要做這種事?」
「小喬,皇上和我們不一樣,他有他的責任和擔當,陳皇后的娘家可以帶給皇上最大的益處,皇上接下來要推展的朝政,需要陳家的大力支持才能辦得到。我向你保證,陳皇后絕對不是個苛刻的女子,她絕對會全力輔佐皇上。日後有機會我帶你進宮,你再好好評斷陳皇后這個人。」
郁以喬點頭,誤會解除,心中豁然開朗,她不知道該怎麼描述心情,看著他、盯著他,沉沉的心裡有無數的情緒在裡頭翻滾。
蘇凊文也沒有好到哪裡去,他要消化的事比她更多。
握住她,把她的手拉到自己胸口。他一直不曉得,為什麼胸口處老是涼涼的、空空的,直到她的手掌心貼合了,他才明白,過去幾日,自己丟失的是什麼。
差一點點,他就失去她了嗎?
第14章(2)
「小喬。」他喊她,她沒應。
「小喬。」他再喊她,這次她應了,輕輕一聲「哎」,她聽見他的溫情。
「小喬。」他又喊,在前一世,在她死去的那幾年裡,他總在入睡之前喊幾遍她的名字,好像喊著喊著,她就不曾離開過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