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要有人牢牢看著你才行。」他抱緊懷裡的她,憤怒又憐惜的目光落在她消瘦得沒丁點兒肉的小臉上,低沉嗓音裡盛滿霸道地道:「罷了,那孤就吃虧點,勉強受累了。」
「……」隱於暗處的飛白無言。
她不好提醒主公,同摔下馬卻無人接的那少年還不省人事呢!
屠家馬坊雇的惡漢呼呼喝喝地趕到了,個個手裡拿的不是粗大水火棍就是沉黑鐵棍,能一棍砸死人的那種。
「可逮到你們了。」為首的惡漢看著一身玄衣,神情深沉冷漠的高壑時,心下沒來由地狠狠一顫,可待看清楚了他只有單槍匹馬獨自一人,又嘿嘿獰笑了起來。
「喂!識相的就把我們家的逃奴交出來,老子還能考慮留你一條賤命,要不然——」
「嗯?」他利眸裡幽光一閃。「你們說——我的女人是逃奴?」
幾個惡漢後頸寒毛紛紛一炸,下意識地後退了兩步,面露惶惶驚悸之色。
為首的惡漢呼吸一頓,素來凶蠻的眼裡掠過一抹詭異的不安,還是硬著頭皮粗聲粗氣道:「這、這位郎君是不是認錯人了?你懷裡這小子叫阿旦,和地上那個叫虎子的都是我們屠大娘新買的賤奴,我們、我們有賣身契的。」
「有賣身契?」高壑濃眉微挑,笑意卻冷得滲人。「所以,「是你們」把我的女人賣做奴隸?」
「不……不是……我、我們……是黑風寨把人賣給元老大,我們屠大娘不過是找元老大買人……」
「北齊帝都憲龍城居然人販子猖獗至此,城牧焦騰是個死的嗎?」他淡淡諷笑,犀利眸光越發深沉危險了起來。
暗處的飛白對隱於簷上的其中一名暗影打了個手勢,那暗影立時會意迅然消失。
「郎君你、你是什麼人?!」為首的惡漢吞了口口水,小心翼翼地問。
「飛白留下,」高壑淡淡然開口,「待焦騰處置過後,令他眨至芎縣由下九吏做起,如有不從,就到宣山大營當伙頭軍吧。」
飛白閃身而現,躬身行禮。「諾。」
堂堂九卿麾下的第一牧守轉眼間被貶成小卒子,也不知該說他是活該還是倒楣了。
飛白忍不住暗暗貓了主公懷裡兀自昏睡中的小姑子,內心強烈警覺不妙。看來得速速通令下去,一百八十二名暗影只要遇著這位阿旦姑子,就算巴結不了也得繞著道兒走,還有宗統領那裡恐怕也要打聲照會——皇宮暗勢力是「暗影」,明勢力就是他統管的「羽林飛驥衛」——主公心尖尖上的人,可冒犯不得!
見主公抱了小姑子就往自己的神駒方向大步走去,隱處十一名暗影自然是老練地緊緊跟上保護,而被迫寶劍當菜刀來用的飛白眉角抽了抽,無奈地歎了一口氣。
看著見機不對,開始蠢蠢欲動的眾惡漢,飛白只冷冷說了六個字:「你們,一起上吧。」
他懶得一個一個收拾了。
地上疼暈了的虎子恍恍惚惚間,彷彿聽見了來自煉獄的淒厲慘叫聲,卻是急促而短暫,幾乎是乍起的那一剎就恐怖地戛然消失了。
虎子覺得自己還是繼續昏迷比較保險……
北齊帝的寢殿名為玄北殿,乃宮中最大最廣最森嚴之處。
自高壑登基以來,從未有任何一個女子踏足其中,連侍女也不例外。
可今天,這禁令竟破了!
高壑親自抱了一女回殿,溫柔小心地將她放在龍榻上,可才放好,又覺得自己睡慣的床榻像是硬了些,她整個人小小的,軟軟的,若硌著了豈不是很難受?他沉吟了一下,重新將她抱入懷裡,瞥了從剛剛到現在還傻望著這頭呈魂飛天外的伢一眼——嘖,真是越來越會伺侯了,連這點眼色也無?
「伢,讓人多多拿些毛皮錦褥來把這榻上鋪軟和些。」他不悅地緊蹙起濃眉,自言自語。「不成不成,倒也不能鋪太厚了,她個兒這麼小,萬一給埋在裡頭喘不來氣豈不更糟?」
「……」伢下巴掉了下來。
「也不知她上回燙著的腳傷好了沒有,這鞋襪到底該脫不該脫?她會不會醒來以後又氣怪孤輕薄了她?」他喃喃有詞。
「……」伢眼珠子都要凸了。
「還有,」他想著懷裡的小人兒渾身骯髒狼狽不堪,尤其是手掌心裡凝固的血令人觸目驚心,心下不由焦躁起來。
「速傳太醫,再命人注好暖泉湯,不有備幾襲柔軟不磨肌膚的裡衣和袍子——宮中織錦房還有沒有梭郡今年新貢的雪錦?孤好似曾聽誰誰誰說過那雪錦裁製的衣裳如絲似絨,好穿得很……等等,順道把孤上回出獵硝好了的銀狐紫貂皮子全趕裁成裘,統統送到孤寢殿來!」
「諾,諾,奴下這就去辦。」伢好不容易才把驚掉了的下巴給按了回去,隨即樂得一蹦九尺高,笑容都要咧到耳朵邊了,匆匆忙忙地把十數個侍人指揮得團團轉。
「你,速去命人備暖泉湯,不有香露子、香胰子,哎呀!有什麼都備上!你,馬上到織錦房去傳令。還有你,速速找內宮庫的趙侍人取皮子去。還有那個誰誰誰,馬上讓宮膳房送參湯快點過來,再把那補血氣補元氣的大補湯統統燉上,隨時要用!」
高壑見狀總算面色稍稍緩和了些,便安心地抱著獨孤旦坐在一旁的楠木沉香榻上,等著侍人們老練有素地將龍榻給鋪得妥當了,這才滿意地勾起嘴角。
不知怎的,懷裡的小人兒雖然又是塵又是汗又是血,氣息著實不好聞,又因為個兒小巧清瘦得沒料,抱在懷裡半點豐潤稱手感也沒有,可是……
這一刻,他卻覺得出奇的踏實滿足。
好像本來被他搞丟了的、極重要的東西,如今繞了一大圈兒終於又回到了他手掌心裡,暖甜暖甜的,還搔得人心癢癢的。
「獨狐旦,你對孤下了什麼巫蠱不成?」他垂陣凝視著她,低低地問。「下的什麼?什麼時候下的?是那些館俞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