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 君王沒尺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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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9 頁

 

  像她這樣沒有路引做為身份證明的,自然成了理所當然黑戶,未來好歹都捏在人販子手上,可有路引的其他人遭遇也沒有比較好,反而被名正言順地入了奴籍。

  自古良賤不通婚,奴籍比賤民更加低入了塵埃底,可是這一切在生死面前,都變得微不足道。

  如果連一條命都留不住,又何談其他?

  獨孤旦這半個多月來就一直用這句話鼓舞自己,幫助自己撐過了無數個恐懼心驚的日夜。

  秦時有巴寡婦忍辱負重,最後終成巨商大家,她現在的境遇又算得了什麼?

  「這十個,去北山的礦場。這八個,去城南的窯場。」一個身形五大三粗卻眉眼精明的掌櫃模樣男子目光一掃,隨手點點,立時就決定了他們的命運。「還有——你,和你,你們兩個到城中馬市幹活兒!」

  被點到名的獨孤旦愣了下,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好運。

  馬市?竟然是城中的馬市?太好了,城中一聽便是熱鬧非凡之地,到時候她可以趁亂逃——

  「逃奴抓到就是斷雙手斷腳,扔到菜市當人彘乞兒。」精明掌櫃彷彿看出了有幾人蠢蠢欲動,獰笑道。

  所有人全僵住了。

  獨孤旦咬咬牙,頭垂得低低的,眸底卻燃燒著不甘雌伏的決心。

  眼前路都絕了,不逃也只能日日被折磨至死,還不如拚殺出個萬分之一可能來!

  她不動聲色地被分配到了馬市,在掌事大娘嫌惡的眼光中領了件奴僕粗麻衣,不偷偷打了盆冰涼井水,到馬坊後頭的簡陋小舍裡,從破爛的外衣上撕下了一截,解開衣衫束胸後,浸濕擰乾布條迅速地擦起身來,雖然沒有胰子,可總算是把髒臭不可言的自己打理得清爽些了。

  「旦子兄弟,你好了沒有?屠大娘在罵人了!」外頭急促輕敲門的是同在渡船上被抓被賣的虎子,今年不過十五歲,可自小就幫著父兄在田地裡耕種,所以長得黑壯結實,反倒比裝束起來小了好幾歲的獨孤旦看起來還要老成許多。

  「好了好了。」她險些嚇出了一身冷汗,匆匆再把長布將胸前捆實了,草草套上粗麻衣後打開木門。

  「我們快出去吧,屠大娘叫我們今兒得刷完五十匹馬,要不今晚就不給飯吃了。」虎子好心地提醒道。

  「虎子兄弟,謝謝你。」她仰起拭淨污泥的清秀臉蛋,對著他感激一笑。這一笑,宛若朝陽下的清露兒般耀眼剔透,虎子看得一呆,心卜通卜通急跳起來,黝黑的臉不知怎的莫名紅了。

  「那、那個,應該的,應該的,你、你別放心上。」虎子結結巴巴道。

  「我們走吧。」她以為虎子向來木訥敦厚,受不得人這般道謝,所以才滿臉通紅,不禁咧嘴笑道:「虎子兄弟真是實誠人,像你這樣好心的人,以後肯定有好報的。」

  虎子聞言臉色一暗,「我沒想過要能有什麼好報,只希望我阿爹阿娘聽到「我死了」的消息後,別太難過……」

  「有點志氣好不好?」這些天下來,她已經把這老實的小伙子當成自家弟弟看待了,一時忘卻矜持地拍了拍他的臂膀,輕快地道:「只要活著,還怕沒和家人團圓的一日?」

  「我真的還回得了家嗎?」虎子茫然地看著她,眼底的脆弱令她的心都揪緊了起來。

  可憐的虎子,若論倒楣,他恐怕比之她也不遑多讓了。

  那天虎子明明是提著蒸餅到渡船口叫賣的,要不是幾個客商硬把他叫上船說要好好挑揀選買,他也不會上了船就回不了岸,還遇上打劫的。

  「你放心,姐——咳,旦子哥會罩著你的!」她湊近他耳邊,小小聲地道:「等在馬市混久了,找一天我帶你逃走,你別怕,這種事兒我可是熟門熟路了,很有經驗的,再不然我還有個釜底抽薪的法子……不過這法子極險,一個弄不好會人財兩失,連小命都不保,噯,總之你聽我的,沒錯!」

  「旦子兄弟,你應該叫我虎子哥的。」虎子連脖子都紅了,卻是堅持道:「而且我才不怕,我、我以後也會保護你的。」

  獨孤旦愣了愣,看著面前少年害羞卻堅定的眼神,不禁心中一暖。

  這還是第一次有人說要保護她,儘管誓言向來是這世上最不可靠的話,在這一刻她還是自這個宛若兄弟的少年身上,感覺到了溫暖的親情感。

  一個女子混跡酒樓市坊,終不是長久之策。

  我姓高,身份不輕,可納你為貴妾,護你衣食無憂,一生周全。

  沒來由地,那高大男子說的話又在她腦海中迴盪而起,她心下悸動,有種莫名酸甜得發澀的苦意在喉頭漸漸滲了開來。

  罷了罷了,不是說了不再想起這個人的嗎?

  她臉上有一絲掩不住的落寞悵然。

  第4章(1)

  悠悠行邁遠,慼慼憂思深。

  此思亦何思,思君微與音。

  攬衣有餘帶,循形不盈衿。

  此去遺情累,安處撫清琴。

  晉.吳郡陸機<擬行行重行行

  時序漸入隆冬。

  轉眼間,獨孤旦和虎子已經在馬市做活了一個多月,日日累得跟條狗似的不提,時時被寒風凍得渾身哆嗦,虎子做慣粗活了還算好,獨孤旦纖秀細白的手卻凍出了好幾處紅腫青紫凍瘡,每每一碰就鑽心的疼。

  虎子看了難過得不得了,偷偷溜進屠大娘灶下挖了坨雪白豬脂回來給她抹手,可是獨孤旦手上的凍瘡仍舊時好時壞,夜裡更昌癢得她恨不得把這幾根手指頭給剁了乾淨。

  可這麼熬苦也不是沒有代價的,她已經觀察到了每十日馬市休市時,屠大娘都會拿把銅鎖把他們兩個鎖在了破舊的小舍裡,而後便是晌午才會回來。

  「虎子,這是我們的好機會。」這天晚上,她悄悄蹭到躺在另一頭靠牆窄小木板上的虎子床邊,小小聲道。「明天馬市又要休市了,一大早屠大娘把粗饃丟進來後就會再落鎖,我們等她一離馬坊就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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