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秦鳳戈在石凳上坐下,先將枴杖擱在地上,喘上一口氣,才伸手摸了摸兒子的頭,有感而發。「硯哥兒長大了。」
被爹誇獎,硯哥兒開心得眼睛都笑彎了。
在一旁伺候的春香送上茶水,先呈給秦鳳戈,接著是婉瑛,她才端起杯子,不知怎麼沒有拿穩,直接掉落在地。
「啊!」婉瑛本能地蹲下來。「真是奇怪,我從來沒打破杯子過……」
小菊連忙制止。「夫人小心,讓奴婢來收拾就好。」
「打破杯子可是不好的兆頭,該不會又要出什麼不好的事了?」春香不免憂心忡忡地喃道。
「呸、呸,別亂說!」小菊斥道。
婉瑛並不是迷信的人,不過還是幽默地回道:「打破杯子的確是不好的兆頭,因為要買新的,當然就破財了。」
兩個丫鬟聽了不禁噗哧地笑了。
同樣的,秦鳳戈也不相信那些無稽之談,語帶關心地問:「怎麼了?哪兒不舒服嗎?」
「我沒事,只是在想也該去看看二弟妹了。」對於大管事的犯案動機,還是讓她很糾結,怎麼也參不透,腦子只要有空閒,就忍不住進行推理,不過不想在秦鳳戈面前提及罷了。
秦鳳戈啜了口茶水。「是應該去看看。」
「既然這樣,我待會兒就走一趟,也跟祖母請個安。」婉瑛是個行動派,說做就做。「硯哥兒也跟娘一起去看曾奶奶和二嬸。」
「是,娘。」可以跟母親出門,硯哥兒回答得特別大聲。
既然是上秦府,婉瑛就得要盛裝打扮,不能像在家中一樣馬虎隨便,免得又留下話柄,讓有心人借題發揮,於是換上色彩鮮艷的交領中腰襦裙,十二幅的繡花裙擺,繁複而華麗,身上的飾品更是一樣都不能少。
於是,約莫半個時辰之後,婉瑛和硯哥兒母子倆便一同乘坐轎子,前往秦府去了,誰知才踏進門,便從前來迎接的管事口中得知郝氏小產的壞消息,由於她正忙著照顧秦鳳戈,老太君才沒讓人去通知。
她神情凝重地牽著硯哥兒的小手,決定先去探望二弟妹,想著不久之前才聽小叔說胎兒沒有問題,怎麼突然之間就沒有了?又想著該如何安慰郝氏,可是說得再多,也無法撫平喪子之痛。
待婢女開門迎她進房,婉瑛就見郝氏臉色蒼白的躺在床上,才見到自己,未語淚先流。
「二弟妹!」她也跟著眼眶泛紅。
郝氏掙扎著坐起身。「大嫂……我的孩子沒了……」
「怎麼會這樣呢?」婉瑛趨身來到床畔。
「就在前天下午……想說天氣轉熱,該把冬衣收起來,結果不小心絆了一跤,肚子撞到衣箱,之後便開始流血了……」她一面流淚、一面訴說。「相公趕緊去將紀大夫請過來……可是太遲了……都是我不好……」
婉瑛抱住她,輕拍著郝氏的背部。「這事又怎麼能怪你呢?你也不想發生這種事……想說什麼就說,我在這兒聽……」
「大嫂……」她不禁淚流滿面。「我真的好想幫相公生一個孩子……」
「我知道。」婉瑛也陪著她落淚。
「相公安慰我……說還會再有其他的孩子……可是……」郝氏哭到聲音都沙啞了。「永遠不會是這一個……」
見到母親和二嬸相擁而泣,硯哥兒不曉得出什麼事,也不知該如何是好,小嘴一癟,跟著嚎啕大哭。「嗚……娘……」
隨行的小菊連忙把小少爺拉到旁邊去安撫。
看著硯哥兒,雖然不是自己的親生骨肉,若是失去他,婉瑛同樣會心如刀割,痛不欲生,多少也可以體會郝氏的心境。「我懂,因為每個孩子對當娘的來說,都是無法取代的寶貝。」
聞言,郝氏猛點著頭,哭得更凶了。
「那就哭吧,讓孩子知道你有多捨不得,然後好好地送他走。」這是婉瑛處理悲傷的方式,希望對她有用。
郝氏趴在她肩上,盡情地痛哭一場。
而婉瑛只是輕輕地拍哄,一直等到郝氏哭到累了、倦了,不知不覺中睡著了,才扶她平躺下來。
「別吵醒她,等她睡醒,勸她吃點東西。」婉瑛低聲吩咐伺候的婢女。
婢女感激地頷首,送她出去。
待婉瑛再度牽著小臉上還淚痕斑斑的硯哥兒步出寢房,就見秦鳳鳴人在外頭,似乎已經站了許久,只是沒有進去打擾她們。
「多謝大嫂。」他形容憔悴地說道。
婉瑛覷見他眼底的悲痛,只能建議地說:「若想有個人談一談,可以來找你大哥,不要憋在心裡。」
「我很好。」秦鳳鳴擔心的是妻子,就怕她想不開。
她瞅著秦鳳鳴一會兒,就算真的不好,誰也幫不了忙,還是只能靠他們自己走過來。「二弟妹剛睡著,小叔就進去陪陪她,她現在最需要的就是你了,什麼話都不必說,只要讓她知道你會一直陪在身邊就好了。」
秦鳳鳴照她的意思,推門進房去了。
「來!咱們去見曾奶奶。」婉瑛低頭對著孩子笑說。
硯哥兒仰起小腦袋瓜,有些擔憂。「娘不哭了?」
「娘不哭了,希望你二嬸的心情也可以很快地好起來。」她牽著孩子的小手,往院落的出口走去。
才剛踏出月洞門,就見白姨娘在婢女的陪同之下,正好迎面而來,婉瑛自然停下腳步,和對方打聲招呼。
「白姨娘是來看二弟妹的?」她見對方氣色不是很好,目光略顯渙散,看來也在為無緣來到世上的孫子而悲慟不已。
白姨娘盯著她半晌,似乎想不起來婉瑛是誰,過了半晌才認出來。「原來是大少奶奶……」嗓音聽來有些虛弱。
「你也要保重,不要悲傷過度,身子要緊。」婉瑛勸慰地說。
她神情有些恍惚。「多謝大少奶奶。」
「娘,咱們快去看曾奶奶。」硯哥兒搖晃著母親的手,催促地說。
婉瑛輕笑一聲。「好,咱們現在就過去……」說著,她望向白姨娘,方要啟唇,卻見對方瞪著身旁的硯哥兒,模樣有些駭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