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人難,尤其在宮中做人,更是難上加難。
「怎麼不見蘭兒?」徐嘉佟轉過身問著花兒,那丫頭一整個下午都不見人。
在一旁幫忙和土的花兒沒有心機的說:「蘭兒說是要去趟緞庫,給娘娘拿些衣料。」
徐嘉佟挑了挑眉,這個傻丫頭,這一去只怕要受氣了。
這宮裡的人心眼總比常人多了些,蘭兒現在不過是跟在一個失勢皇后身旁的小小宮女,她們清碧閣也因為叔父被黜,徐家人暗自埋怨她這中宮之主竟沒有一絲作為,從此不再聞問,更不可能給她送銀兩進宮疏通,現在沒權又沒錢,在這宮裡只剩吃膀的分。
徐嘉佟放下手中的土塊,站起身,走到窗邊,封妃的事順順利利的結束,轉眼要到中秋了。
如今太陽一下山便透著一絲涼意,蘭兒該是看她沒什麼新衣料,所以跑了趟內務府,只是這實在不是她一個小小宮女可以左右,畢竟賞賜什麼的都由靜貴妃分配,物品到不到得了她這個清碧閣,可不是那些內務府的太監管得了的。
前頭有了聲響,徐嘉佟看著低垂著頭的蘭兒走了進來。
「娘娘。」蘭兒抬起頭看了主子一眼,神色有異。
徐嘉佟警覺的瞧著她,「有事?」
「奴婢去了衣庫和緞庫,個個都說賞賜全依靜貴妃安排,若有任何不妥,要奴婢去見靜貴妃。」
這點徐嘉佟並不意外,她相信跟在身邊多年的蘭兒也清楚,只不過小丫頭忠心,不死心的想去試試,被拒也早該心裡有底,不會太難過,但她現在的模樣……
她銳利的看著她,「你在衣庫或緞庫遇上了什麼事嗎?」
蘭兒遲疑的咬了下唇,「回娘娘,奴婢遇上了小六子公公。」
「遇上小六子……」徐嘉佟坐了下來,「你把事兒都跟他說了?」
蘭兒點了點頭,「娘娘恕罪。」
徐嘉佟靜了一會兒,「罷了,說了又如何?我想皇上也不會有興致理會這後宮之事。」在剛才那瞬間,她突然有些期待,期待他會插手這事,不過那是不可能的。
「父皇興許會替媽媽做主。」
徐嘉佟淡淡一笑,揉了揉孩子的頭,「隨桂兒去洗個手,今日我乏了,你就在自己的屋裡用膳。」
「好!」夏宏詢釀釀跳跳的走開。
看著兒子走遠,徐嘉佟臉上笑容微隱,在盆子裡淨了手。她此生唯一的希望便是守著這孩子平安,即使外頭都說她這個失勢的皇后企圖掌握太子,圖的是將來能有翻身之日,她也不在乎,只是李墨芸的肚皮爭氣,生了個皇子,若真有了旁的心思,到時要殺一個孩子——縱使是太子,只要算計得當,也不是件難事。
洗好手,她走到自己放在窗邊的模型前,那是一副農村和樂的景象,平民百姓的茅草屋外,男人劈柴,女子在一旁靜靜縫補衣裳,只是平靜無波瀾的生活,沒有太多的富麗堂皇。
她實在應該慶幸在這個節骨眼突然出現了個麗貴妃,現在李墨芸忙著應付她都來不及,暫時也不會有心思想些陰損的計謀來對付她或詢兒,說真的,這還是夏渙然這些年來對她做的唯二件好事,讓她這段時間的日子過得舒心。
「這是什麼?」夏渙然無聲出現,他的雙手負在身後,打量著這個模型。
聽到身後的聲音,徐嘉佟著實一驚,急忙轉身,「皇上怎麼無聲無息的進來了?」
他輕佻了下眉,「給皇后一個驚喜,怎麼,不喜歡嗎?」
她在心中歎了口氣,說是驚喜不如說是驚嚇!
「你還沒跟朕說,」他伸出手,拿起一個玩偶,「這是什麼?」
她垂下了眼,「不過是閒來無事做著玩的。」
他打趣的看著她,「這該是朕與你吧?」他指的是那兩個村夫農婦。
徐嘉佟的反應不冷不熱,「外人眼裡,臣妾貴為皇后,怎麼當得了自由自在的村婦?至於皇上乃一國之君,也成不了鄉村野夫。」
他輕佻了挑眉,「這話該不會是說朕連個鄉村野夫還不如?」
「臣妾不敢。」她收回放在他身上的視線,退了一步,逕自看著窗邊夕陽西下的暈黃。
明明不想要他來,但為何一見到他,心裡就是不平靜,甚至還有些竊喜?
他的目光緊盯著她,注意到了她眼神飄遠,「你不快樂嗎?」
她靜了一會兒,思量他問這話背後的用意。在宮中久了,一字一句總要猜測心思實在太累,原以為被逐到這最冷清的清碧閣就可以自在點過日子,但誰料到他突然的又想起了世上還有她這號人物。
「皇上該明白,快樂與否,在這深宮後院,並不是最重要的考量。」
他站到她身旁,細細玩味著她的話,「別總想著朕是皇上,就當朕只是你的夫君,朕虧欠你許多,你總得告訴朕,朕才知道到底要如何做才能讓你開心。」
他竟然會認為自己虧欠她?她將目光移到了他的身上,眼底閃過一絲好奇,他語氣中那股若有似無的祈求令她心悸,她不著痕跡的拉開兩人距離,從他大病之後,他的態度轉變得叫她莫名。
她移開與他膠著的目光,看向遠方,「皇上變了。」
他不由得一笑,「姑且說朕是用了十年的光陰才瞭解人生如浮雲,看透了自己的前生後世,明白此生對朕最重要的事物為何。」他看著她的眼神帶著一種異樣的情緒,「就不能給朕一個笑容嗎?就像當年初見朕之時。」
提起過去,她的思緒飄遠。
那天,天地一片白茫茫,她一心只想要回到自己的時代,在路上赤腳走著,卻遇上了他,她巴著他不放,要他想辦法帶她回家,只是他當然不知道「此家非彼家」,最後把她送回了輔國公府。
她的語調沒有太多的情緒,「我只知太子妃與皇上青梅竹馬,但不過幾年的光陰,不論是皇上自願或被迫的在房裡收了幾個人,其中還包括了我……」說到後來,笑容多了絲嘲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