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哈,罵得好,太痛快了!」寶絢香拍手大笑起來:「您不曉得那幾個沒什麼才能的文人,如今卻受到器重,真是豈有此理。」
「是啊,如今的天下,兵強馬壯者當為之,誰還管老百姓的死活?晉州蝗災餓死了數十萬人,人們為了生存,只得亡命他鄉。如今你來了,我就把鎮子交給你,進則救世,退則救民,若是不能救世,能救兩三個老百姓也是好的。」老頭兒鄭重其事道:「長公主,您聽清了嗎?」
長公主?花茶煙因他的這句稱呼瞠目結舌。
「您要走?」那被稱為「長公主」的惡女人聞言卻蹙起了柳眉,「去哪兒?」
「當和尚去呀。」老頭兒嘻嘻一笑:「當年老頭兒曾航海修好於契丹,滯留十年未歸,聖上遣人以蠟書回朝覆命,這才回中原來。一晃也活了大半輩子,這上門女婿做過了,官也做過了,鎮長也當了好幾年,就是沒嘗過出家人的滋味,趁著還有幾年好活,趕緊試試去。」
「不會吧?」寶絢香猛翻白眼,這有什麼好試的?
「真的,法號都取好了,叫一休,以後得稱呼老納為一休大師,記得別亂叫些有的沒的。」
「……一休?」這是哪門子怪名號?
「是呀,鎮上現在有二十五戶人家,都是老實淳樸、土生土長的莊稼人,對了,我介紹一下一直幫我管帳的年輕人給你認識,那小子出身也不一般,邪乎的狠,家裡是富可敵國呀……」兩人邊說邊走,帶著眾人進了鎮子。
花茶煙恍恍惚惚,雙腳不由自主地跟在最後頭,伸長耳朵聽著他們說話,腦子卻如同被冰給凍住,有一點反應不過來,又有一點好像明白。
這時,有一道目光一直尾隨著她,彷彿溫暖的太陽,適時地攬住她脆弱的雙肩,給她安慰和力量,她不用抬頭,也知道那是謝孤眠。
一路上,他都是這樣默默地照顧她,看著她,從不多講一句,但她知道他關心自己。
可,她不要!不要不明不白地跟著這些人來到這個莫名其妙的地方,不要被他們蒙在鼓裡而自己什麼都不知道!
她、不、要!用力甩掉那雙溫暖的大手,花茶煙拼盡全力地大喊一聲:「你們、你們到底是什麼人?為什麼要把我帶到這裡來?」
一切都安靜下來,鳥不鳴、風不起、花也不香……所有的目光都看向她,有憐憫、有同情,也有瞭然。
「受人之托,終人之事。」寶絢香口齒清楚地回答。
而身後那個人,卻緊咬牙關,一言不發,只有深沉的眸中流露出旁人察覺不到的憂慮。
花茶煙那雙一向晶亮有神的漂亮眸子裡,瞬間盈滿了淚水,卻頑固地不肯眨眼。
受誰之托?終誰之事?即使他們不說,她也能隱隱約約猜出答案。
這些人,全部來自南唐、來自金陵、來自皇宮,他們到底出於什麼目的出得宮來,為什麼要來到這裡?她都不想知道,她只想他們能告訴她:外公現在在哪裡,他到底怎麼樣了……
鼻頭一酸,兩行淚水再也控制不住地狂奔出來。
第4章(1)
兩年後,烏龍鎮。
太陽快下山了,一天就要結束了。
如意客棧內,老闆娘,也就是當年千里迢迢從南唐來此的寶絢香寶大姑娘,正忙著和一名俊逸斯文的年輕男子算帳。
「曲帳房,這是鎮上幾個大戶交的租,你也加進去。」她遞過幾張銀票。
「好。」姓曲的帳房,一手算盤打得「劈哩啪啦」作響。
「看看今年鎮裡還有什麼需要動用鎮委會這筆款子來購置的設施和物件,得先早準備著。」她問。
「鎮上沒大夫,鄉親們病了都跑去算卦,弄點符水喝。」曲帳房答道:「我盤算著,如果能在馬家鎮請大夫一個月來兩次義診就好了。」
「是呀,這得盡快落實一下,還有私塾裡孩子們讀書用的課本、筆墨紙硯,也得早早地備好,苦誰也不能苦孩子。」
「孤寡老人的贍養費用也得另外記帳。」
「你弄吧。」兩人正你一言我一句地商量,一抹嬌俏的身影如一陣風似地衝進來接著一拍桌子:「喂!寶絢香,為什麼不准我在鎮子擺攤?」
老闆娘和曲帳房抬眼一看,原來是花大小姐茶煙是也,她一身女道士的衣服,一手拿著桃木劍,肩上還背著一個大包袱,顯然剛去「重操舊業」未遂。
「喲,這不是咱們家小茶花嗎?」老闆娘笑瞇瞇的。
「誰是你家的小茶花?姑娘我大名叫花茶煙,你別亂叫!」她不買帳,扳著小臉。
「那怎麼就許老謝一個叫你小花呢?」曲帳房插話問。
「關你什麼事?」小鼻子一皺,「少打岔,你們到底讓不讓我去鎮子裡擺攤?」
「擺攤?你有營業執照嗎?」
「沒有!」
「沒有還這麼蠻橫?」
「那你發給我。」
「現在算卦、看風水這幾個行業鎮上都有人在做了,你要擺攤做生意,得先跟他們競爭。」老闆娘皮笑肉不笑地道:「不能因為你是我客棧的人就網開一面,沒規矩不成方圓,這規矩不能亂。」
「誰是你客棧的人?」花茶煙冷哼一聲,「你以為我想住在這嗎?」
「既然你跟著我們來到這裡,我們要你住哪你就住哪,省得萬一把你沒照顧好,哪天你家人找上門來,還要埋怨我們!」
「我家人才不是那種不講道理的人!」
「咦?你這是在指桑罵槐?」
「豈敢,您太多心了!」
兩年來,當初不遠萬里來到這的一群人,在烏龍鎮過得充實快樂,在經歷了無數大大小小的風波後,平靜的生活才是他們夢寐以求的最終目的。
他們跟鎮上的居民們相親相愛,將烏龍鎮治理得井井有條,甚至善良的牛小妹還贍養了一位孤寡盲眼老太太,兩人以祖孫相稱。
一年前,鎮上棺材鋪的老闆因要去南漢尋親,謝孤眠便頂下了鋪子,也搬出了客棧。這樣一來,原本就不願意跟這位頤指氣使的寶大姑娘同一屋簷下的花茶煙,就更不想住在如意客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