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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 頁

 

  怨恨這人生對她的殘忍,但還是無法埋怨那與她有緣無分的寡情爺兒。

  「花梨,我與你爹在那棵黃花梨樹下相會,你的名是他取的,你的姓是他賦予的,花梨,你要記得,你的名字叫瑞木花梨……」多美的名,卻沒有帶給她的女兒同樣美麗的人生。

  血緣這個謊,還是必須下去,這是為了孩子好,而說謊的代價,就用她這個娘的命來償還一切吧!

  花梨順從的點頭,她仔細聽著那細弱無力的語調,想讓娘親別說了,又怕是以後再也聽不到了……

  「就算他們都不認你也無妨,保著這個姓,你才有活路可走……」淚已盈滿雙頰,女人卻不得不噎著喉頭繼續說:「若是真的走不下去了,就來找娘吧!娘會帶著你,好好彌補你……這輩子,是娘欠了你……」

  花梨聽著娘親有如交代遺言的話語,原本愣然的神情也有了哀傷,她點著頭,亮透的大眼也蓄滿淚水,要掉不掉的。

  「娘別說了,爹會來的。」就算不來,娘還有她啊!怎麼就不能想想她呢?

  「不會了,娘也等不下去了……花梨,聽娘說,別去怨你爹,娘知道他是身不由己,別怪他……先讓娘去忘川河等他,我們相約好的……」

  忘川河畔我等行,牽手共赴來世情。

  女人的思緒已經在游離,眼神無法再正確對焦女兒的大眼。

  第1章(2)

  透過花梨的鬢髮後面,她看到原本閉闔的門,好似有了被開啟的光線射入屋內……

  「娘,您別丟下我,求您,花梨會怕……」花梨的眼淚終於落下。

  她從沒看過娘如此迷離恍惚的神態,她不知道,是因為不清楚那就是將死之人,最後在和生命的拔河……

  然後女人淒然絕美的笑了,那笑容,花梨此生難忘。

  「你……來了……來……應同……」吐出最後一口氣之前,女人終於等到那人的出現,所以滿足的笑了。

  垂下的手落在花梨的身旁,張開的五指指向木門的一角。

  「娘!娘……」花梨埋首在娘親瘦弱的胸懷前,哭噎喊叫。

  跟著花梨的哭叫,木門咿呀出聲,這時才全然敞開。

  走進的卻不是女人以為的人,而是一個已逐漸趨向男子體格的少年。

  那人便是瑞木應同之子瑞木修言。

  花梨轉頭看向來人,但結果只讓她更加難過,她心疼娘親到死都無法如願以償,「哇……娘……」

  瑞木修言向前端詳著床上的女人,執起她垂下的手腕,把起她的脈……

  生死有命,富貴在天。

  他明白他如今年歲正小,根本還無自保的力量,更何況是要護著一個命薄、坎坷的女人那有多難,或許死亡對這個女人而言反倒是解脫了束縛,因為不必親眼驗證這個始於山巒,終於山崩的瑞木家欲振乏力的崩解過程。

  不過,他可以因為他無法出手相救,而在此對這個女人立誓,他絕對不會讓她的女兒再受到「上輩子」的屈辱!

  瑞木修言搭在死去女人腕上的手不自覺的發顫著,是為憤、為怒,為身旁娃兒的哭聲,更為「前世」的記憶,撕心割肺的感受像血液逆流全身。

  他憶起久遠以前,那人生最後一幕的畫面──

  那個無辜稚幼的少女被人連拖帶拉,強行扯離他的身邊,她的手死命的拽著他的衣袍,一口一聲的「修言哥哥,救我,救我」的呼喊。

  他痛苦得心如刀刨,卻也因為自己氣力消失殆盡,生命的流失、消耗、逝去,他只能眼睜睜看著天理難容的人間煉獄正在進行,而他氣到七孔流血,也死不瞑目。

  然而,天無絕人之路,上天待他不薄啊!

  他帶著記憶從這副軀殼中再次重生,注定是老天爺要給他瑞木修言一次扭轉乾坤的機會,一報滅族血仇之恨。

  這次,他將不再心慈手軟,他要讓那些殘害家族的內賊、外寇、餘孽,統統由他的手送他們進入苦海地獄!

  連同這娃兒上輩子受辱的苦難,他也會要歹人們一一償還!

  弱小的花梨睜著大眼,凝視著替娘親把脈的那隻手,存著一絲希望,希望娘親還有活命的機會。

  瑞木修言感受到娃兒的目光,他淡然的回視,「你娘死了。」

  對於這個孩子,他不僅有前世無法救她的扼腕,還有一點他含怨而死之前都還來不及深究的情感。

  在那個四面楚歌、步步為艱的困境中,他哪有那麼多思緒停在兒女私情上,自然被他忽略而過,他也不甚在意,就算在這一世,他亦將重心擺在預防外敵入侵上,所以也沒那個心思再去探究其他。

  「大少爺……我娘……娘……哇……」這時,花梨才真正像個六歲娃兒般哭泣,她死命的抱著娘親的軀體,茫然的不知道該如何是好,只能藉由大哭,去紓解承載不下的孤寂情緒。

  瑞木修言也任由她嚎啕大哭。

  反正這裡距離宴客的主廳超過一刻鐘的路徑,相隔著這麼遠,應該不會有人聽見,更不會有人說她觸了誰家的霉頭。

  他喚入在門外等候的馮叔,交給馮叔一隻錢袋,低聲交談幾句後,他便將巴在女人身上的花梨抱了下來。

  馮叔也順勢將女人裹上草蓆,抱起還帶有餘溫的軀體,趁著月色隱去的同時,消失在伸手不見五指的黑夜當中。

  花梨在瑞木修言懷裡掙扎不休。

  她不想和娘親分開,就算要她再去求大娘賞賜藥包,求老爺得了空可以來看看娘親,求翠兒姊姊替她們母女留些飯菜……她可以如此求上一百次、一千次、一萬次,她也不願可憐的娘親就這樣離開自己。

  她從學會自己抓著窩窩頭吃以來,就是為了照顧娘親而存在的,沒了娘親,那她還是什麼?

  「停下來!花梨。」瑞木修言喝道。他抓不住躁動的花梨,太高估自己的力量,忘記自己還只是個十四歲的少年,而她,正經歷喪母之痛,那像搶命似的奮力可不如六歲娃兒一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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