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家,真的不能再這樣下去了。
尤其她在進了大周宮,在君上和諸闔先生的指點之下,逐漸開拓眼界明白事理,越發清楚身為沒落世家的趙氏,唯一能重振家聲壯大家族的辦法,不是送女入宮承寵,藉以求得一官半職風光給世人看,而是應該好好沉澱下來,或是安心讀書做學問,或是轉而經商,遊走南北諸國……趙氏子弟,不能再做井底之蛙,固守一窪水塘,只求得君恩雨露下降,以為解渴。
不管在南朝北朝,唯有自身立得起,才是長久之道。
「也許,我也是時候寫家書回家了。」她雪白的小手握住畫欄邊緣,深吸了一口氣。
心念甫定,忽而聽見不遠處微有響動,她不禁側首望去。
「彩夷,怎麼了?」
她的貼身侍女綵衣神情警戒地盯著面前一名陌生女子,溫言道:「娘娘,無事。」
那女子像是鑽著了空子,高聲喊道:「娘娘在上,奴下乃燕姬娘娘身邊的大侍女誼女,奉燕姬娘娘之命求見娘娘,有要事相告娘娘,還請您撥冗一見!」
趙妃子一怔。
……燕姬?這燕姬又是何人?
「君上有令,任何人不得打擾娘娘,違者以亂宮律定罪。」彩夷冷冷地道,「來人——」
「娘娘,燕姬主子甘冒得罪淑妃娘娘的危險,為的就是向您投好報信,您千萬不能不識好人心啊!」誼女心急萬分地抖著聲道,「懇請您先聽完了奴下的傳話,再做論斷——」
彩夷臉色嚴峻,自將女姐姐逝去後,君上便嚴令她們務必牢牢護住娘娘的安全,因著近日前朝局勢詭譎,後宮嬪妃也隱隱伺機而動,娘娘素來溫軟心善,絕對不能讓這些心機叵測的女人鑽了漏洞,找到任何一絲下手的機會。
「來人,把這試圖挑撥離間,敗壞淑妃娘娘的奴子拉下去交由內侍統領重懲!」彩夷冷聲道。
「諾。」暗處自有羽衣衛閃身而出,一把押住了驚慌失措的誼女。
誼女淒厲絕望地喊了起來,「燕姬娘娘,您信錯了人,幫錯了人啊……」
「慢。」始終沉默,只是靜靜看著這一切的趙妃子終於開口。
羽衣衛架押誼女的動作一頓,恭恭敬敬地候命在原地。
彩夷則是悄悄地退到趙妃子身側,依然保持著警覺和護衛之心。
方纔趙妃子沒有發話,自然是信任他們的處置,可現在她既然開了口,彩夷等人自會默默退守一側,萬事以自家娘娘馬首是瞻。
「燕姬娘娘要你向本宮報什麼信?」趙妃子聲音嬌甜地問。
誼女低掩的眸中閃過一絲鄙夷之色,卻抬起淚痕斑斑的臉龐,滿是憤慨的道:「娘娘現在肯聽奴下一言,肯信我家主子的好意了嗎?!」
「大膽!」彩夷喝斥。
羽衣衛則是用力地扳擰誼女纖弱的手臂,眼中殺氣一閃。
誼女慘叫一聲,痛得面色雪白如紙,身子瑟瑟顫抖,只能哀聲求饒。「娘娘饒命,娘娘恕、恕罪……奴下錯了,是賤奴口舌失當,賤奴再也不敢了。」
趙妃子心念微動,腦中掠過一個念頭,卻快得來不及思忖便消失無蹤,只得搖了搖頭,淡淡笑道:「本宮沒那麼多時間和興致與你糾纏,你愛說便說,若是不想說,那等領完罪之後,便回你主子那兒去吧!」
「賤奴這就說,這就說……」誼女滿頭冷汗,忙道:「稟娘娘,我家燕姬娘娘讓奴下來向您報口信,說是——說是淑妃娘娘今夜召請了她娘家表兄入宮,秘密藏躲於您回宴席的半路上,想、想趁您不備……輕薄您,誣陷您與其結下私情,淑妃娘娘再藉機帶著誥命夫人們撞破當場,讓您、讓您……」
彩夷和羽林衛臉色齊刷刷地大變!
「讓本宮身敗名裂,讓君上大怒,不是立將本宮斬殺當場,便是憤而打入冷宮,一生永遠厭棄之?!」
「是……是的。」誼女偷偷看著這嬌小娘娘一臉若有所思,卻半點不見驚恐或盛怒之色,不禁有些心下打鼓。
哎呀,這不就是諸闔先生和老嬤嬤常常對她耳提面命的,纍纍史書上和前朝後宮裡最烏七八糟的宮斗密技之一嗎?
不過這力道好似不太猛烈啊,聽說前朝瑤後是直接將受寵的妃子灌了春藥,再把三五個侍衛丟上了榻……咳咳!不過話說回來,就算淑妃娘娘今晚安排的是十個八個表兄表弟的,只怕也難近她身前一丈。
君上自上次太后事件後,便在她身邊明裡暗裡安排了不下百名的護衛,不說一個活生生的人了,恐怕就連只蚊子都飛不過來。
方纔這誼女能越過羽林衛和暗影到她面前,也是因為她是個女的,而且全身上下並無攜半點武器吧?
「那個,」她嘴角微微上揚。「既然淑妃娘娘想出這麼陰損的法子想毀了本宮的清白,又怎麼會洩漏給了你家燕姬主子知曉?!」
誼女見她「深信不疑」,登時大喜過望,忙道:「回娘娘的話,淑妃娘娘原先的計畫便是與我家主子聯盟,由我家主子出面絆住您,待您放鬆戒心後,再引領您走至那處假山,確保您不會半途離開——」
「既是盟友,你家燕姬娘娘怎又反了水,示好予本宮呢?」趙妃子似笑非笑的看著她,「場面上的假話就別說了,你我都不信,倒不如把話說得明明白白,也省得浪費時間了。」
「娘娘聰慧睿智。」誼女不慌不忙地順手拍了記馬屁,假意恭敬道:「我家主子確實是希望今晚向您賣了這次好,讓您欠下這個人情,以求娘娘您日後能在君上
面前為她美言幾句,最好是能令君上召寵一二——」
「嗯,果然夠爽快。」她嫣然一笑,杏眼彎鸞。「不過……真不好意思,本宮這人平生最愛吃獨食,自己吃著好吃的,是不可能再分給旁人嘗上那麼一口半口的,這是本宮個人的風格和堅持啊!」
「噗嗤!」彩夷憋不住,忙清了清喉嚨,躬身行了個禮。「奴下有錯,請娘娘責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