揣抱著滿滿的「戰利品」,翻過了小山頭,顧不得腳酸口渴,她盡快趕路回家,迫不及待想讓劉常君換上新衣衫。
才拐過小山路,她氣喘吁吁地一抬頭,驀地愣住了。
咦?她家門前怎麼停了輛華麗敞麗的馬車,旁邊還有兩個威風凜凜的長隨守著?
劉惜秀心下微感困惑不安,放緩了腳步。
「慢著!」其中一名長隨見了她,立刻伸臂擋道。
「兩位大哥好。請問兩位到我家來,有什麼貴事嗎?」她客氣問道。
「你家?」兩名長隨相覷了一眼,面色稍緩。
其中一人開口問:「我們是陪我家大人前來,尋訪故人之子,劉家的大少爺的,敢問姑娘是?」
「我……」她小臉微紅,「我是他的妻子。」
兩名長隨聞言愕然,下意識上下打量了一身粗布衣,面容清秀,毫不出色的她。
「你?」其中一名長隨冒失地衝口而出,「怎麼可能——呃……」
劉惜秀心下有些難過,面上還是努力擠出了笑容。「兩位大哥站了很久嗎?想必口也渴了,我進去幫你們倒兩杯茶來吧。」
「少夫人,奴才們不渴,請少夫人不用客氣。」另一名長隨禮貌地道。
被這麼「少夫人長」、「少夫人短」地叫著,劉惜秀有些不自在。
「那麼……外頭有椅子,兩位不嫌棄的話就坐著等吧。」她還是努力招呼著。
「奴才們站著就好。」
她點點頭,一時也想不出還能說些什麼,只得尷尬地朝兩人笑了笑,默默進屋去。
劉惜秀想著有貴客來,她先將魚和一干雜物放在灶房桌上,洗淨了手,在出門前才燒熱了柴火的灶也裡,用鐵夾子撿出了幾塊燒紅的木炭塞進紅泥小火爐裡,取來了一隻粗陶茶壺,注入清水燒開了,再加了兩錢茶葉,待茶葉清香飄散而出,細細斟在兩隻樸拙的茶碗內。
她舉止細緩溫柔地捧著茶,輕移蓮步,在大廳門口處稍停了一下,略略猶豫了起來。
這茶,端得上檯面嗎?
「唉,誰料想得到世態演變,命運弄人啊!」裡頭渾厚蒼老聲音感慨道。
劉惜秀一愣,尋思著這聲音怎麼好生熟悉……
「伯伯遠調嶺南五年之久,苦無機會回京,幸得老天垂憐,日前終於受命返京復職,我興沖沖趕回京,想著要和老友把酒敘舊,可萬萬沒想到……」嶺南布政使孫伯玉感傷盡顯,說著說著不禁哽咽了。「還記得老夫五年前遠行,還是你爹為我餞別的。」
「孫伯伯。」劉常君眼神掠過一抹哀傷,語所卻是很平靜,「我爹生前知己唯您一人,有您這般惦記悼念,他老人家在天之靈足感安慰。孫伯伯風塵僕僕趕回京,正該好好歇息才是,怎好勞您親自查該到此,這倒是侄兒的不是了。」
現在的他,在經過兩年間家變更迭的打擊之後,往昔明顯流露於形容之外的情感已漸漸被埋葬,取而代之的是飽嘗世情冷暖滄桑之後的覺悟,人也變得一日比一日更沉默內斂。
所以此番見到久違的長輩,他心底翻騰的激動與喜悅只在初初會面的那一剎那,隨即又生生地克制了回去。
因為如今的劉常君,已不再是以前的劉常君了。
第5章(2)
「你這孩子,和伯伯還有什麼好客氣的?」孫伯玉拍了拍他的肩,眼圈兒又紅了。
劉常君嘴角微一牽動後復又消失,默然無言。
心疼地看著這一切的劉惜秀不禁淚水盈眶,急忙抬袖拭去了,振作了精神舉步而進,恭敬地奉上清茶,柔聲道:「秀兒拜見伯伯,給伯伯請安。」
「你是……」孫伯玉想了想恍然大悟,微微一笑。「秀丫頭這般大了,伯伯眼拙,一時竟沒瞧出來。」
「伯伯言重。您請用茶。」她奉妥了茶,靜靜垂手侍立在一旁。
孫伯玉撫著鬍鬚,點點頭,道:「嗯,果然越發秀氣了。對了,秀丫頭今年多大啦?許了婆家沒有?要不要伯伯作主,幫你打聽門好親事,也好全了你爹娘的心事。」
「謝謝伯伯關心。」她悄悄瞥了面無表情的劉常群一眼,心下有些惶然,卻還是難掩一絲羞澀,低聲道:「娘在過世前已作主,讓秀兒和常君哥哥完婚了。」
「什麼!完婚?!」孫伯玉聞言愕然,神情有一絲驚疑不定。「你和君兒不是兄妹嗎?」
劉惜秀心下一緊,勉強笑笑,卻也不知該從何解釋起。
「孫伯伯,是真的。」劉常君淡然回道。
孫伯玉表情有些古怪懊惱,停頓了一下,這才舒眉展笑道:「也對,你倆名義上是兄妹,實際上毫無血緣之親,既然成親是圓了你娘的心願,是她臨終前的托付,伯伯能理解。」
一提到這樁婚事,他倆誰也不再多說什麼,氣氛有些僵持。
孫伯玉敏感地看了面前這對小夫妻一眼,心下微感詫異。
既是新婚,怎不見有半點蜜裡調油的親暱感?
「伯伯還有什麼想知道的嗎?」察覺到世伯的眼神,劉常君平靜地問。
「好孩子,伯伯該知道的都知道了,倒是沒別的什麼,如今只記掛著,早早把你們都挪騰回府了才好。」孫伯玉爽朗笑道。
「回府?」劉惜秀訝然。
劉常君凝視著世伯,等待下文。
「是呀。」孫伯玉親切慈祥地道:「伯伯想把你們接回我府中住,你們意下如何?」
她忍不住看著劉常君,「這……」
「多謝世伯。」他平靜客氣地道:「這兒屋舍雖小,總是棲身之所。伯伯的好意,常君銘感五內,卻只能心領了。」
「君兒,你也太見外了,伯伯又不是旁人,我可是你爹的生死至交。」孫伯玉頓了頓,有些難過地道:「還是你記怪伯伯沒有早些回京,眼睜睜看著你們吃了這麼多苦……」
「伯伯這話折煞小侄了。」劉常君搖搖頭,語氣略顯澀然,「遇上這樣的變故,是命數使然,並不是任何人的錯。若侄兒年輕識淺,說錯了話,還請伯伯海涵見諒。常君只求己身發憤圖強,早日考取功名在身,為國效力,一來可告慰雙親,二來也好教伯伯為我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