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 報恩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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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來,雪球兒,這裡都給你吃。」他嚼著酥嫩鹹香的紅燒肉,腮幫子塞得鼓鼓的,見獅子狗歡喜吠叫不絕,索性將剩下的大半碗都倒進牠的狗盆裡。

  獅子狗興奮地叫了兩聲,迫不及待地整個頭都埋進狗盆裡。

  「常君哥哥……」一個幼小的聲音遲疑地響起。「我、我可以跟你們玩嗎?」

  啐,又是這個討厭鬼!

  劉常君眉頭皺了起來,不豫地瞪著那個陰魂不散的小女孩,「誰准你跟著我們的?」

  「我會很乖的,你要我做什麼我就做什麼……」劉惜秀吞了口口水,掩不住滿心忐忑和盼望,討好提議道:「不然玩官兵捉強盜好不好?我可以當強盜,然後你抓我……」

  「嗤,少臭美了,誰想抓你?」他摸摸獅子狗毛茸茸的腦袋,突然升起一股惡作劇的念頭。「好哇,如果你想跟我玩,那就把雪球碗裡的肉吃掉!」

  劉惜秀呆住了。

  「怎麼樣?不敢吧?」

  劉常君故意挑釁地盯著她,就不信她能蠢到……下一瞬間,呆住傻眼的反而是他自己!

  她小手顫抖卻堅定地伸進狗盆裡抓出一把紅燒肉,也不嫌髒,油膩膩的就往自己嘴裡塞。

  雪球兒憤怒地低吼起來,隨即對著她瘋狂吠叫,嚇得她一屁股跌坐在地上,小小手掌卻還是緊緊摀住嘴巴,怕嘴裡的肉會掉出來,驚恐的小臉拚命嚼咬著。

  「我、我吃完了。」好不容易把幾乎要噎死人的紅燒肉吞嚥下去,她露出一朵大大的笑容,「常君哥哥,現在我可以跟你們玩了嗎?」

  「你髒不髒啊?你是乞丐啊?狗吃的你也要?」他瞪著她。

  她愣住了,油光凝結在茫然微張的嘴角。

  「小乞丐,髒死了,誰要跟你玩啊?」劉常君站起來,二話不說就往亭子外奔去,「雪球兒,我們走!」

  劉惜秀怔怔地望著迅速跑遠了的一人一狗,眼眶濕了,她用袖子擦去,吸吸鼻子。

  「沒關係,說不定下次,下次他就會答應跟我玩了……」

  劉惜秀十四歲那年,義父劉蓮生升了六省巡檢,奉諭巡視外地,直至兩年後方才回京。

  當馬車駛進南城門,還尚未駛近劉府,接到消息的劉家上上下下就已是喜不可言,尤其是一向素雅簡樸的劉夫人,也忍不住在梳得烏黑油亮的盤髻上,多別了一支精緻典雅的珠釵。

  十六歲的劉惜秀長高了些,可還是瘦,小小的臉蛋不盈一掌,唯有滿頭烏黑豐潤長髮,增添了一絲少女婉約氣息。

  她聽聞爹爹回京,喜不自勝,一早就興沖沖地整理出了這兩年來臨摹的書法字,就盼著呈給爹看。

  因為爹說過,女子也該識字習學問,若能寫得一手好書法,對將來相夫教子、持家理事亦有極大助益。

  雖然她不像常君哥哥寫得一手好顏體,但她的柳公楷書,連府中的老夫子都贊很是看得過的。

  她將那疊紙箋收進匣子裡,捧著它急急越過園子、穿過迴廊,想盡快趕到書房去找爹爹,不想才繞過廊柱,猛然撞上了一堵堅實如牆的胸膛。

  「哎呀!」她身子一個失勢,懷裡匣子再拿不住地滾落地上。

  砰地一聲,匣蓋碎裂,裡頭的紙箋隨風四散!

  「我的字……」她顧不得跌得腿腳生疼,急忙撲跪著搶救。

  「你能不能有一次別這麼礙事?」十九歲的劉常君身形修長,已是個英俊挺拔的青年,深邃的黑眸裡透著煩厭懊惱之色,卻還是彎下腰來幫著撿拾。「這是什麼……就你這字還想跟爹炫耀、邀寵?別笑掉人的大牙了!」

  「常君哥哥,對不起。」她習慣性地道歉。

  他將散落地上的紙抓回,一把在她面前撕碎了。「這麼醜的字,只會弄髒了爹的眼!」

  「常君哥哥──」劉惜秀倒抽了一口涼氣,不敢置信地看著她辛辛苦苦寫好的書法字,在他手中盡數毀壞撕裂,淚水頓時湧現眼眶。「你、你……」

  「我怎樣?」他手一揚,碎紙像被剪碎翅膀的白蝴蝶般,四下飛散。

  「你、你為什麼要這麼做?」她聲線顫抖,十多年來頭一次感到憤怒。

  「我說過了,這字太醜。」他哼了一聲。「還有,不要在我面前擺出可憐兮兮的小媳婦樣,我不吃你這一套。」

  他已經夠嘔了,就因為人人都說她的出身有多悲慘又多可憐,於是他就得被迫接受一個甩不脫的義妹這麼多年嗎?

  本來家裡好好的,就只有他一個孩子,可她莫名其妙冒出來,也沒問過他的意見,就自作主張地介入他的人生,成天跟在他屁股後頭轉。

  就像人只需要十指,可她偏偏就是他掌上多長出來的一根手指頭,多餘累贅得恨不得拿把刀把她切離了才好。

  他那些朋友都笑,說他爹幫他撿回來一個童養媳,說那個面黃肌瘦身量不足的小餓鬼是他未來的新娘子。

  他劉常君乃堂堂四品大官家的公子,讀書騎射一流,在友伴中向來是拔尖的,可偏偏她來了之後,如附骨之蛆般黏著他不放,讓他變成了人人口中的一大笑柄。

  「我最後一次警告你,離我遠一點!」他瞇起雙眼,威脅道:「還有,你要是敢在我面前哭的話,我就把你扔進水塘裡喂青蛙,聽見沒有?」

  劉惜秀緊緊抱著僅存無幾的紙箋,想掉眼淚,卻又拚命忍住。

  抬起頭,她這才發現他撂完話便自顧自走掉了。

  劉惜秀強忍著歎氣的衝動,將剩下的紙箋小心地放進匣子裡,忽略心下隱隱作痛的受傷感,連忙趕往書房去。

  在書房外,她聽見了隱約聲浪飄出,下意識放緩了腳步,不敢貿然闖進去。

  「……咱們劉家每逢初一十五便開棚捨粥,說的是行善,其實不過就是盡一己之力罷了。好在這些年來風調雨順,百姓得以休養生息,終於能過上太平日子。」劉蓮生欣慰道,隨即話鋒一轉,「君兒,你身為官家子弟,平時衣食無缺,更該思圖盡忠安民。爹想過,今科鄉試是趕不及了,可你一定得好好讀書,兩年後若能考上舉人,如此一來再過春闈,然後有幸殿試……博得功名,將來好為君父效命,為百姓謀福。這是爹的心願,明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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