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 報恩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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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 頁

 

  爹和常君哥哥正在說正事,看來此時不是她打擾的時候。

  劉惜秀才想悄悄離開,卻聽見劉常君的聲音響起。

  「是。孩兒知道了。」

  聲調沉靜而恭敬,隱約帶著一絲認命的歎息。

  她不禁抿住唇,忍住一抹笑意。

  常君哥哥在她面前總是表現出一副蠻橫不講理的大少爺、小霸王樣,可面對爹,他永遠都是那個世上最貼心最孝順的好兒子。

  「好,好,這才是爹的好孩兒……咳咳!」

  劉惜秀嘴角笑容倏然消失了。爹身子不好嗎?

  「爹,您還好嗎?」劉常君語氣有些著急,「怎麼這趟回家來,氣色看起來不大好,是不是路上受了風寒?我馬上讓人去找大夫。」

  「沒事,爹沒事。」劉蓮生搖搖頭,一擺手道:「你儘管好生讀書去吧,先生還等著你呢!」

  「可是──」

  「爹這麼大個人了,若真生了病,不會捱著不說的。」劉蓮生朝兒子慈祥一笑,「去吧!」

  「是。」劉常君遲疑地看了父親一眼,只得告退而出。

  第1章(2)

  劉惜秀及時閃避到柱子後頭,生怕他見著了自己又要生氣。直待聽他腳步聲漸漸遠去了,過了片刻,這才抱著小匣子走進書房。

  「爹爹,您有空嗎?」她臉上笑容甫揚起,霎時僵止了,「爹?」

  方纔還和劉常君笑語叮嚀的劉蓮生,已然整個人歪倒在太師椅上,一動也不動。

  那慈祥的臉龐閉目像是在養神,可灰白的顏色熟悉得令人恐懼。

  那是,死亡的顏色。

  「怎、怎麼會?」她手一顫,懷裡的匣子墜落,在地上摔得支離破碎。「不!不可以……不可以……」

  匣子裡的華嚴經文被穿堂風一吹,剎那間四下飛散如白蝶,紙箋上娟秀墨字點點像淚,觸目驚心──

  生老病死憂悲苦,逼迫世間無暫歇……

  這只是一場惡夢,只是縈繞在她心底多年,害怕再度失去親人的一種恐懼感,它完全不是真的。

  這一切都不是真的。

  穿著一身白色喪衣的劉惜秀睜開眼,卻發現眼前的「幻覺」並沒有消失,沒有改變。

  白色輓聯一幅又一幅懸掛在大廳四周,隨風淒淒涼涼飄舞著。

  劉夫人伏在棺木上哀哀痛哭,劉常君挺直地跪在靈前,俊秀的臉龐憋得通紅,死死咬著牙,淚水卻拚命掉。

  周圍僕人們個個不停拭淚,面色哀戚。

  「爹……」她眼前又是一片模糊了。

  劉常君突然轉過頭,雙眼血紅地狠狠瞪視著她。

  「都是你!是你這個掃把星!」他見母親哭得更哀傷,心如錐刺,想也不想一把將她推開來,恨恨道:「你剋死了自己的爹娘還不夠,為什麼還要害死我爹?為什麼?」

  「常君哥哥……」她跌倒在地,熱淚滑落頰畔。

  「滾!」他兇惡咆哮如受傷野獸。「你滾!」

  奶娘見狀不對,忙上前將劉惜秀拉走。「秀小姐,走吧,夫人和少爺已經夠傷心了,你在這兒……唉,就讓老爺……讓老爺安心好走吧!」

  奶娘哽咽再難言,手下使勁地拽著她離開大廳。

  不敢掙扎的劉惜秀,絕望地望著爹爹離自己越來越遠。在這一剎那,她從沒有這麼清楚地感覺到,原來,自己在這個家裡什麼都不是……

  ※※※

  待做完七七四十九天的法事後,劉府裡懸掛著的白燈籠依然沒有撤下。

  身穿雪白衫子的劉惜秀鬢邊別著服喪的白絨球,越發顯得瘦骨伶仃、面容憔悴。可她也越發懂事了,不再成日只追著劉常君身後跑,她開始幫忙理事,默默擔起了自丈夫過世後便一蹶不振、鎮日以淚洗面的娘親處理家務。

  這四十九天期間,劉常君修長清瘦的身影總是在前廳忙碌著,接待前來弔唁他父親的故交及親友們,而劉惜秀便在內堂指揮僕人擺設奠品、監督著收拾素菜、領頭摺紙蓮花。

  這天夜晚,她讓僕人們將奠禮全收妥入庫,詳列在冊之後,再也撐不住自骨子裡透出的沉沉倦累感,拖著疲憊的腳步自內堂穿過廊下要回房。

  晚風很靜,月色昏暗,荷花池畔蛙鳴嘓嘓。

  她突然隱約聽見有人在低泣,立刻停住腳步,側耳傾聽。

  明知不該,她還是不由自主地跟隨著那熟悉的聲音走去。

  那個再眼熟不過的修長背影孤獨地坐在亭子的階梯上,旁邊的酒壺已空了,歪倒在身側,顫抖的肩頭和隱隱嗚咽聲聽在她耳裡,分外心痛。

  劉惜秀眼眶紅了起來,鼻頭酸楚難當。

  常君哥哥……

  她寧可他放聲痛哭,或是大吼大叫地宣洩出來,也不要他那麼死死壓抑地抽噎著,碎斷肝腸。

  「什麼人?」劉常君警覺到身後有人,連忙回過頭來,半明半昏的夜色掩不住頰上的斑斑淚痕。「誰准你來這兒的?」

  在他的厲聲質問下,劉惜秀沒有畏縮,反而在他身邊坐了下來。

  「你沒聽見我說什麼嗎?」他一臉憤怒地盯著她,吼道:「你走!我不想看到你!」

  「常君哥哥……」她抬頭望著星子微閃的夜幕,輕聲問:「你想爹爹現在是不是在天上看著我們?」

  他倏地無言,臉龐閃過一抹無可掩飾的傷痛。

  「你懂什麼?」他眼眶灼熱,神情森冷的吐出話來:「他死了,再也不會回來了。」

  她長長睫毛微顫著垂落下來,「是,爹爹死了。可娘還在,現在只有你,才是娘唯一的依靠了。」

  「不需要你提醒我。」他語氣裡有一絲緊繃,冷冷別過頭去,目光落在黝暗的池面上。

  「爹會希望你振作起來,成為娘及劉家最大的光榮。」

  「別說得這麼好聽。」他惡聲惡氣地道:「你在我面前討好賣乖,不就是希望我別把你趕出劉家嗎?」

  他的話讓她怔住了,眼神泛起痛楚。

  「你怕我爹一死,你在這個家裡就再也沒有靠山,再沒有人把你當家人看待了,不是嗎?」劉常君止不住冷笑起來,連日來沉沉積累在胸口的喪父之痛,只想找個出口宣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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