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 報恩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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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5 頁

 

  「你!」他不敢置信地瞪著她遠去的背影。

  她竟敢連話也不回,連聲解釋也沒有就走掉?可惡!她眼裡到底還有沒有他劉常君的存在?

  「好,走就走,誰希罕!」他憋了一整天的濁氣再也忍不住爆發開來,破口罵道:「什麼小乞丐,醜八怪──」

  「大少爺,您誤會秀小姐了!」拎著待洗衣衫桶子的奶娘站在不遠處,再也看不下去了。

  「我誤會她什麼?」他氣憤道:「難道我有說錯嗎?就是她,成天把自己搞得像是全天下最可憐的人──」

  「小姐是為了家計才鉸掉頭髮的。」奶娘眼圈兒微紅。

  「什麼?」他所有煩燥的怒火剎那間恍若被當頭冰水一澆,全熄了,「奶娘,您說什麼?」

  「今兒晌午,回春堂的劉大夫來催收藥錢,家裡錢不夠,秀小姐就鉸掉了自己一頭黑鴉鴉的青絲,拿去舖子賣了三兩銀子,這才有錢還人家的。」奶娘邊說邊拭淚,哽咽道:「大少爺,您想想,頭髮對一個女子來說有多重要,可秀小姐為了夫人,想也不想就……」

  奶娘接下來說些什麼劉常君不知道,他整個人僵立在當場,全然無法思考,眼前卻無比清晰地浮現方纔的那一幕──

  她蒼白臉上的自卑與倉皇,短得淒清可憐的發在肩上輕晃著……

  他閉上雙眼,心口像是有一角崩塌了。

  晚間,飯桌上。

  三個人對坐著,桌上有兩盤炒青菜,一盤肉絲炒筍絲,還有一碗湯,就是他們的晚餐了。

  自豐衣足食到縮衣節食,這世道人生好似同劉家開了一個大玩笑。

  桌上沒人說話,只是靜靜地吃著飯,劉夫人病痛纏身,本就沒精神,劉惜秀則是從頭至尾都很沉默,低著頭,只扒著碗裡的米飯。

  劉常君胸口一直堵塞著,糾悶著,他偷偷覷著她的一舉一動,懸著一顆心。

  她還在生氣嗎?

  終於,漫長得像是坐苦牢的晚飯終了,劉惜秀站起來,俐落地收拾起碗筷盤碟。

  「娘,秀兒先把碗筷收到灶下,待會兒泡杯茶讓您暖暖胃。」

  「嗯。」劉夫人在奶娘的攙扶下,慢慢走回房。

  劉惜秀捧起略顯沉重的托盤,轉身往外走去。

  夜裡黑,可為了省燈油蠟燭錢,所以屋外花廊都不再懸掛燈籠了,她卻早已習慣了就著月色,一步一步地往灶房方向走。

  可今晚,他為什麼一直默默地跟在她背後?

  她可以感受到身後他那銳利的目光,就這麼直盯盯地跟著她,讓她頸子後頭陣陣刺癢。

  他是在看她的短髮嗎?

  劉惜秀心一緊,一股酸澀泛了開來。

  沒錯,他一定是想更仔細看清楚,她到底有多醜、多難看。

  可她不想自己在他心底是這樣的。

  劉惜秀加快了腳步,試圖甩脫開他。如果可以的話,她好想逃以一個見不著人的角落,躲到地老天荒……至少也得等她頭髮再度留長了為止。

  常君哥哥,我真的不想你見到我這麼醜、這麼醜……

  好不容易奔到灶下,她顫抖地將托盤往桌上一放,眼淚幾乎奪眶而出。

  「你跑那麼快幹什麼?」

  劉惜秀一驚,來不及隱藏的淚光在睫間閃閃,驚悸地望著他。

  「我有話要對你說。」劉常君濃眉蹙得緊緊的。

  她咬了咬唇瓣,有些防備地小聲問:「你、你還想說我什麼?」

  他眼神裡掠過一抹困擾,佇立在原地躊躇了片刻,突然彆扭地摸摸她的頭。

  「答應我,以後不要再剪了。」

  劉惜秀渾身僵住了,圓圓的大眼睛傻傻地望著他,心跳先是一停,隨即卜通卜通瘋狂跳動起來。

  他、他摸了她的頭,還對她說……說……

  劉常君驚覺到自己的舉動,閃電般縮回了手,俊秀臉龐跟著漲紅,不自在地往後退了一步。

  「就、就這樣。」話說完,他幾近狼狽地掉頭就走。

  直到過了很久很久,劉惜秀微顫著手,在他剛剛碰觸過的地方,輕輕摸了摸。

  這是夢吧?

  書軒外,幽篁靜靜。

  劉惜秀提著裝著早飯的食盒,腳步特意放輕,生怕驚擾了裡頭專注讀書的劉常君。

  來到門邊,她著實猶豫了好些會兒。

  送進去的時候,她可以順口叮囑常君哥哥苦讀之餘也該注意珍重身子嗎?

  經過昨晚,他對她的態度應該會好些了吧?

  想起令她心跳的那一剎那,劉惜秀不禁臉紅了,又摸了摸短髮,突然間,她不再覺得自己的頭髮醜陋不堪了。

  正在胡思亂想時,她眼角餘光瞥見了那個熟悉的修長身影步出書軒。

  咦?常君哥哥這麼早不在屋裡讀書,難道又要出門了?

  她腦中閃過了一個念頭,立刻把食盒放在地上,躡手躡腳地跟在他身後。

  他怎麼穿著普通的布衣,而且一出大門便戴上斗笠,背上還背了個用布巾包裹起來的物事,全然不似平時的打扮。

  一路上,劉惜秀心底頗為矛盾掙扎,一方面怕被他發現了自己在跟蹤,又會大發雷霆,破壞了昨晚好不容易緩和些的關係,可是一方面她真的很好奇,他這些日子來連書都顧不得念,天天往外跑,到底是去哪兒了?

  她也說了,要她多關心常君哥哥,萬一常君哥哥被壞朋友給引誘了去做什麼壞事,或是沉迷於賭博,那爹的心願,娘的指望,劉家的未來,就全完了!

  劉惜秀臉色因擔憂而泛白,緊咬著下唇,小心翼翼地跟在他後頭——這還得歸功這十多年來跟在他屁股後頭當小跟班的訓練有素。她就這麼跟著跟著,一路出了大門、穿過大街小巷,都沒被發現。

  越跟,她心下越納悶,不明白他到這東大街上做什麼?

  熱鬧的東大街左右兩邊都是小販子,有的賣假古董,有的賣舊書,有的是賣鍋碗瓢盆的。

  她躲在一棵大樹後頭,目不轉睛地看著劉常君停在一處牆角,那裡擺了張破舊桌子,他仔細地擦拭乾淨,然後將背上的包袱拿下來,打開包袱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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