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謝公子。」紫雨蓉大眼裡溢滿了淚水,這是自阿娘死後,頭一個對她這麼好又這麼親切的人。「謝謝你救了小黑的一命。」
「不要緊,不要哭了。」他溫柔的為她合上披風,一點也不在意天上飄落的雪花。「你怎麼會在街頭流浪呢?你家住哪裡?是不是迷路了?」
紫雨蓉搖搖頭,「我……我……阿娘死了,她要我到這城裡來找姨婆,可是姨婆也不在了,姨婆家裡有兩個好凶的女人把我趕出來,說她們沒錢養一個來討飯吃的。現在……現在小蓉無處可去,只好露宿街頭。」
「原來如此。」少年沉吟了許久,「那你爹人呢?」
她低下頭,「我不知道,打從出生後我就沒見過我爹。我阿娘告訴我爹爹早就死了。」
這麼年幼就死了爹娘,少年頓生憐憫之心。剛剛見她雖然衣衫襤褸憔悴不堪,自己都快倒下來了,卻還鼓起勇氣保護心愛的狼狗,他就曉得自己不能扔下她不管,而且她那張小臉上清秀無邪的大眼,也隱約觸動他內心無名的情感,他不能不保護這麼弱小的小女孩。
「小蓉,你叫什麼名字?」
「紫……雨蓉。」
少年展開一個漂亮的微笑,溫柔的說:「真是個好名字,我的名叫席毅,你可以叫我席哥哥。」
「席……哥……哥。」
「我父親是駐關將軍,我家就在城區外不遠處,如果你沒有地方可以去,就到我家來吧?我家很大,你一定可以住下來的。不會再有人欺負你,也不會再讓你餓肚子,你願意嗎?」
她眨了眨眼,不敢相信自己的好運氣,這是老天爺賜給她的救命恩人嗎?
「我不是壞人,如果你不相信可以問一問四周的……」他誤以為她的沉默是害怕或恐懼。
「不,我相信你!」紫雨蓉抹去臉上的淚痕,「我願意,我願意去你家。」
「好。」他又笑了,那種令雨蓉眼睛轉不開的笑容,「以後你就像我妹妹一樣,不用擔心,你一定會過得很快樂。」
她真心的相信他,因為從他握住她的小手那瞬間起,她就曉得哪怕這世上所有的人都消失了,只要有席毅在,他就會是她的天、她的地、她的英雄,她所有的一切都是屬於他的。
席毅幾乎是毫無所覺的灌下那杯烈酒,一雙揮之不去的大眸子在腦海中回望著他。多久了?從他撿回那個可憐的小孤女後,過了多久?當年他才多大,十幾歲?哼,一個十五歲大的少年,不知天高地厚,怎麼料得到自己撿回的不是個小孤女,而是一個將在六、七年後狠狠的剖開他的胸口,拽出他的心,並在地上踐踏的女人,一個製造混亂與傷痛的巫女。
現在他已經是二十六、七歲的成年男子了,一個看過風霜、經歷過無數風浪的男人,出生入死征戰沙場無數次的軍人。曾有人形容他是無所懼,什麼都不怕,世界上沒有東西值得他恐懼,就連牛頭馬面地獄閻王都擋不住他的神槍長箭。
可是他卻曾經栽在這麼一個小女子的手頭上。
紫雨蓉,過了這麼多年,竟在最令人想像不到的地方,再度讓他聽到了這個名字。萬般滋味湧上心頭,席毅一時間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苦多於樂,或是恨多於怒。紫雨蓉,她可還記得他?
「你還好嗎?二哥。」
抬頭席毅看著索圖那張難得洩漏情緒的臉孔,他的擔憂明顯可見。席毅再度灌下一杯酒,「我很好,沒什麼好擔心的,一切都進行得很順利不是嗎?」
索圖微皺眉,「你從剛才看完那舞之後就怪怪的。趁鄭老闆與鴇娘寒暄不在場,你快點說──究竟有什麼不對?」
「一切都很好。好得不能再好了。」席毅雙眼閃著陰霾的笑意,自諷的說:「這是我這輩子最棒的一天。」
「你喝得夠多了。」索圖制止他再度倒酒的舉動。
「不用擔心,三弟,我還很清醒。」席毅輕鬆的撇開索圖的手,「我不會壞了你的大事,鄭老闆也已經完全相信你這個左公子了,不是嗎?」
「你明知這件事已經不在我關心的範圍內。」索圖按住他的肩膀,「如果你再不說,我們立刻離開這間百花苑,我不喜歡看見你這樣變了個樣子彷彿……有什麼鬼魅纏身似的,簡直回到從前──」
「對!」席毅回給他一個寒眸,「我是被鬼魅魍魎給纏上了,那個鬼不是你能捉得了的。別管我,索圖,我是認真的。」
索圖緩緩地收回手,僅管困擾依舊,但他非常清楚平日談笑生風、幽默開朗、脾氣也最火爆的席毅,改用冰冷的淡漠語氣說話時,就算是天王老子來了,也休想能管得動他了。
「好,我可以不管你。」索圖抱胸而坐,「希望你知道你自己在做什麼。因為我一點也不明白,當然更不知如何幫你了。」
席毅抿緊嘴,現在的他聽不進任何話,他只想親眼看見她……站在他的面前,他想知道她要用什麼樣的面目來面對他?他要知道自從四年前到現在,她變了多少?他還能找到幾分以前的紫雨蓉。
「哎喲喲!」鴇娘高八度的聲音自幾里外就聽得見,「這就是鼎鼎大名的『炎』將軍啊?真是了不起,果真是威風凜凜、相貌堂堂的翩翩美男子。真沒想到我們今日這麼有福氣,能認識來自齊國的大將軍呢!」
「哈哈哈,來吧,」鄭重城一手拉著鴇娘,一邊往後讓開說:「幻羽姑娘,這位就是我跟你提過的,非常想認識姑娘你的將軍大人。席毅,席大人。」
席毅緩慢地放下酒杯,自搖曳的燭光中,他越過了眾人,目光狠狠的擄住了她的臉,那張精雕細琢出來的粉嫩臉蛋,那雙鑲著長長睫毛的棕黑色大眼,那兩瓣薇花般朱紅的唇──「幻羽姑娘,好久不見。」他斜扯一邊的唇,吐出了冰冷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