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曦湊到桌邊,看到程遠桌面上已有數十張草稿,但他看起來似乎還不滿意,仍是一張接著一張畫著。
她心裡清楚,不管哪一個藝術家都有自己獨特的風格,就算是讓另一個技術高超的畫家來模仿,也會有些許不對味。
再說,如果每個插畫家都能輕易被別人取代,那這個插畫家在行業裡根本無立足之地。
同樣是拿畫筆畫圖的人,不會不懂這個道理,想必是程遠太求好心切,想把設計稿完美呈現,才會自己下筆嘗試。
程遠為了畫出和莊園相襯的插圖,就這樣獨自奮戰了好些天,但最後卻像一隻戰敗的公雞一樣,悻悻然丟下畫筆,不畫了。
雖然他並沒有說些什麼,但她看得出來他真的很挫敗,那幾天他幾乎都不怎麼說話。
她知道程遠對設計工作一直都很重視,有時候看他反覆調整圖面或線條的位置或角度大小或弧線彎曲度,如果沒有辦法達到他理想中的模樣,無論如何都不會妥協。
如果遇到設計公司送來的包裝樣品或是印刷樣品太過粗糙隨便,他那張得理不饒人的嘴馬上會把對方修理得體無完膚。
看來這次沒辦法做出他心裡理想的設計圖,他心裡肯定很不甘心且懊惱。
所以寧曦即使知道他這麼做其實是白費功夫,且感到有些於心不忍,但現在的她根本沒辦法幫上忙,只能在心裡對他說聲抱歉。
第3章(1)
入冬後,夜晚漸漸變冷,一陣風從外刮了進來,讓藝廊內也染上一股寒意,四周道路隨著暗夜的來臨逐漸沉靜,時鐘滴答滴答的聲響成為他們之間唯一的聲音。
寧曦知道這些天程遠因為畫作的關係所以心情不佳,因此不願留下他一人。
程遠見她如此「捨命陪君子」,並沒有多說些什麼,一直到午夜十二點,兩人仍留在藝廊裡為他的設計稿奮戰。
但一向準時就寢的她,幾天下來體力上已開始吃不消,此刻她的眼皮像是即將合上的百葉窗一樣,眼前亮光一點一點阻絕消失。
程遠將手上的設計案件告一個段落,正想站起來伸懶腰時,瞥見寧曦伏在桌面上睡著了。
他啞然失笑,明明她是要留下來陪他提振精神的,沒想到這丫頭卻拋下他自顧自地夢周公去了。
他湊到她耳邊輕喊她的名字:「寧曦,寧曦,要睡到沙發上去睡,在這裡睡不舒服。」
「唔……」她輕吟了一聲,隨即又安靜下來,看來是已經睡熟了。
程遠俯下身去靜靜看著她,微微橘黃燈光映照在寧曦臉上,讓她小巧的臉龐顯得更輕柔可人。
幾絡髮絲從臉側散落,他忍不住伸手將它們撥開,一股淡淡的清甜水果香氣撲鼻而來。
精緻小巧的鵝蛋臉,兩頰又暈染上了兩顆圓潤水嫩的紅蘋果,濃密彎勾的眉梢,襯著她平日滴溜滴轉的黑眼珠,倒頗能呈現她平日慧黠俏皮的模樣。
程遠提起指尖,輕輕撫過她俏挺的小鼻,慢慢輕觸上她那鮮紅欲滴的嘴唇。
玻璃窗被風吹得輕響,攀爬的籐蔓也隨之搖曳,透過月光,屋內白牆映出了那紛亂的景象,霎時間,程遠覺得有股莫名的悸動,竟忍不住彎身覆上她的唇,一陣溫暖與柔軟伴隨而來的香氣讓他有些暈眩。
他輕柔靠在她耳邊說:「你再不起來我就要把你吃了喔。」
程遠見她仍舊沒有反應,只好將她抱起,安置在沙發上,並沒有發現到她兩頰瞬間染上緋紅。
寧曦本想著要逗一逗程遠,卻沒想到他竟會突如其來吻了她,一時之間嚇得不知該如何反應,只好繼續裝睡。
當她輕靠在程遠厚實的肩膀上時,他那溫暖和緩的氣息不斷的在她耳畔流轉,而她的鼻尖與雙唇都還能感受到他指尖的柔軟觸感,一時間讓她沉醉得不想睜開眼,卻怕胸口間那瘋狂鼓動的心跳聲讓他聽見。
一整顆心奔騰跳動的她已無法再入眠,只好佯裝熟睡姿態,在沙發上反覆思索著接下來該如何是好。
側耳傾聽著程遠的動作,他似乎在將她安置在沙發上後便到藝廊的另一側,停住腳步後便久久沒有再出聲。
他離開了嗎?還是已經悄悄下樓了?難不成是丟下她自己回家了?但剛剛並沒有聽見樓下的開門聲,也沒有傳來汽車發動的聲音,所以應該還在藝廊裡。
她胡亂猜測了好一陣,終於忍不住好奇,瞇著雙眼想要一探究竟。
天色未亮,看著幽暗的屋子,她猜想現在應該還是半夜時分,但桌上的小燈已被程遠關上,她只能藉著透進的月光辨識眼前的景物。
她小心翼翼的起身,藉著街燈和月光在屋內搜尋,好不容易才發現程遠站在屋子一角,專注看著眼前的畫作。
寧曦躡步走至程遠的後方,但程遠因過於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裡,並沒有發現寧曦已走至他身後。她好奇著程遠到底在看什麼,竟會如此入神。
「這幅畫畫得真好。」寧曦在程遠背後觀察了好一會兒,終於開口打破這一片沉靜。
程遠回過神來轉身看著她。「你怎麼起來了?不多睡一會兒?」
寧曦想起剛剛發生的事,一時間有些慌了手腳,很快地編了個謊:「我……口渴,起來喝水。」心想著幸好沒有開燈,要不他肯定會發現她臉紅到耳根去了。
「你呢?為什麼站在這裡看這幅畫?」
「你剛剛說這幅畫畫得真好是嗎?」他並沒有直接回答她的問題,反而問了她。
寧曦緩緩說起她與倪逸遠之間的事。「因為這幅畫,我才會在這裡工作。」
程遠聽見她這麼說,心跳像是停了一拍,寧曦說她來這裡工作是因為這幅畫?倪逸遠倒是沒跟他說過這個。
由於屋內光線晦暗,寧曦無法看到程遠臉上驚訝的神情,於是繼續說著:「老闆原本認為我只是一般來開幕式吃吃喝喝的客人,但開幕式結束後我仍然天天來這裡看這幅畫。老闆雖然覺得很奇怪,卻也沒說什麼,直到有一天一個藝品家想要買這幅畫作,我隨口說了一句這幅畫不能單售,它是有系列性的,如果要買就要一起買才行,就這樣,老闆便讓我來上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