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聽她這些氣話,我們之間有點誤會,不然她怎麼會離家。」她竟然對外說他走了,是對他心灰意冷才這麼說,還是氣在心頭,有人問起才故意說他不在了,不願想起他這個人?
氣消了,冷靜過後或許還會想開,主動回到他身邊或是請人帶個口信,倘若對他已經不存有任何希望,說不定就帶著孩子老死在外,再也不回來了。
「晴蜜看不出來這麼倔耶,她來我這裡工作的時候肚子已經不小了,想讓她做點輕鬆些的差事,她還嫌月例拿得不踏實。你老婆真的很怪——我是說特別!特別!」被蔣負謙一瞪,高嚴馬上改口。他奶奶的,這小子氣度被淬煉得好嚴唆,跟當年站在別人身後黯淡無光的小子相比簡直是天差地別。兩人之間的氛圍有點僵,他趕緊開了個新話題。「聽說省城有人開出兩千兩找一名孕婦耶,你知道是誰這麼大手筆嗎?兩千兩不知道能娶幾個妻子了,不覺得有點浪費嗎?」
「那個人就是我。」蔣負謙盯著門口,就怕風吹草動,不理高嚴差點閃了舌頭的樣子。
「呢……我有幫你講話喔,真的,我說你到死就守著一名女人。」
「如果你不說話我會更感謝你。」除此之外,他相信高嚴說了更多不利他的事。「怎麼這麼久還沒生出來?」
他一直聽見晴蜜痛苦的悶喊聲,呼吸相當濃重,斷斷續續,像接不上力似的。「穩婆,晴蜜的狀況還好嗎?」
「還在未定之天,再幫我換盆熱水來。」
蔣負謙開了門,杜晴蜜在床簾後,看不見她的狀況,地板上那盆本清可見底的熱水好像剛從血池撈起一樣,他心都揪擰了,卻不敢遲了動作,急速地換好熱水。
連換了三次,還是聽不見孩子的哭聲,杜晴蜜的聲音愈來愈微細,幾乎無聞,每換一次水,穩婆的臉色便難看一分,他背眷整個發麻,冷氣由腳心開始上竄。
「晴蜜,你撐住。我不能沒有你,孩子沒了,我們還可以再生,就你一定要平安無事活下來,別丟下我一個人……別讓我們的家庭缺角了……」
蔣負謙一拳砸上木門,砰的一聲,杜晴蜜虛弱地睜開了眼。
「穩、穩婆……幫我個忙,要是我有個萬一……幫我跟負謙……跟我的丈夫說,我不後悔遇上他,是他給了我不……不一樣的人生……幫我謝謝他……」
「這事留著你自己跟他說,還能托付我這些話,表示你還有力氣,給我撐著!」穩婆撬開她的嘴,在舌下塞了參片讓她含著。
杜晴蜜又累又痛,很想兩眼一閉就昏死過去算了,可當她感覺到肚子裡的孩子滑出去了些時,激發了她的母性,打起精神又使勁地推。
「看到頭了,好,再吸氣、吐氣,慢慢來,頭過了,過了!」人說頭過身就過,沒一下子孩子就滑出來了。拿起泡過花椒水的剪刀把臍帶剪掉,打了個結把孩子倒吊打哭,孩子哭聲一出,大人們頓時鬆了口氣。
「生了,總算生了!」蔣負謙高聲一呼,高嚴也是開心得拚命砸手。「晴蜜呢?她怎麼沒聲音了?她人還好嗎?」
蔣負謙想推門入內,卻遭穩婆喝止。「還沒好,先別進來!」
她把孩子身上的血跡洗淨,剪了塊方正的小布巾,在上面撒了點保持乾爽的藥粉,綁上孩子的肚皮,攤開她帶來的紅布巾,將孩子包好保暖,再回來處理杜晴蜜排出的穢物。
杜晴蜜聽到孩子哭聲後便全然放鬆,沉沉睡去,隨便穩婆幫她清洗下|體,等房內一切整頓得差不多後,穩婆才抱著孩子開門。
「恭喜,是個男丁。」穩婆怔愣住,不知道該把孩子交給誰好。
高嚴是伸出手來想抱過,蔣負謙卻是擠過穩婆身邊的縫,進房裡看人,她混亂了。
「你們……誰才是孩子的爹呀?」
「房裡那個,不過我是孩子的舅舅,給我抱一下。」高嚴接過孩子,長得跟頭熊似的,卻極盡溫柔地逗著孩子,滿臉慈光,看起來滑稽極了。「嘿嘿,我想認你爹當義弟,他不肯,幾年後我還是認了你娘當你子,注定都是一家人啊,呵呵!」
穩婆回房裡拜了三下臨水夫人後才將畫像取下收好,準備離開。「母子均安,我就算不負囑托了。尊夫人生產耗才過度,月子一定要坐好。」
「我知道了,多謝。我來不及準備紅紙,這點心意請你收下。」蔣負謙拿出一包沈甸甸的銀兩。
穩婆從來沒收過這麼多錢,連忙回拒。
「你應當的,收下吧。」
「你就別婆媽了,快收下吧!他都能花兩千兩找老婆了,這些不算什麼。」高嚴幫腔,有點落井下石的諷刺味。他在外面走走晃晃地奶著孩子,還挺有心得的。
「好,多謝。不必送了。」穩婆答謝離開。
高嚴再不捨也得把孩子還給正主兒,托抱給蔣負謙。
「今晚你就睡這兒吧,我去隔壁,有事叫我一聲。大家兄弟,別客氣了。」
「嗯,多謝。」若非晴蜜的事佔去他太多思緒,他是該好好酬謝高嚴連月來的幫忙。等晴蜜甦醒過來,再正式道謝仍不遲。
但高嚴像看到鬼一樣。「你跟我道謝?劉負謙跟我道謝?我敢保證你兒子出生前外頭一定有祥雲盤駐,天有異象呀!」
「你可以出去了。」真禁不得誇,講兩句好**就抬得半天高。
高嚴笑了兩聲才出去,腳步像背後長了對翅膀般輕快無比。
懷裡的孩子哇地一聲哭了,蔣負謙手忙腳亂,急著想哄停,明明兩人都是新手,他的動作就比高嚴遜色多了。
「乖,來喜別哭,別吵了你娘睡覺,剛才折磨得還不夠嗎?」
他竟然跟一個不足月的娃兒正聲,還真有幾絲責怪的意味,說也奇妙,孩子聽到「來喜」,居然呵了一聲,像打嗝似的,之後就不哭了。
「這才乖。」蔣負謙將孩子放到他跟杜晴蜜之間,褪去外衣鞋襪躺上床,悄聲地說:「你這磨人精,等你有精神了再來算總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