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春時節。
段宅的書房裡,一名身著淺黃羅裙的絕色女子坐於案前,低垂著頭,單手支額,閱覽著書冊。
此時,一名身著青袍的高大挺拔男子進入書房內,不必她吩咐,便邁開步伐一旁走去,拿起硯,洗淨宿墨,之後開始磨墨,力道勻整不偏,輕重相等,疾徐有節。
段雲羅並未看他一眼,逕自拿起筆,先沾飽冷水,拭乾後再蘸墨,於書頁上寫下一些註解。這墨液濃淡適中,令她十分滿意。
蒼威見一旁暖爐內炭火將熄,便轉身欲離開,打算添些木炭。
此時雖已入春,但仍乍暖還寒,若是一個不留心便容易受風寒,不可輕忽。
「等等。」她忽然開口。
蒼威立即停下腳步,轉過身,看著坐於案前的段雲羅。
「你來這兒多久了?」她輕聲問道,仍看著面前的書冊,並未抬起頭。
「四年。」他照實回答。
段雲羅將手中的筆擱下,並將書冊合上,唇畔微揚,看著眼前高大挺拔的他。
他劍眉微挑,以眼神詢問她有何事欲交代。
「前些日子吳總管向我提起你,說你天資聰穎,這些年來無論是書寫、算帳、武術……凡事一教就會,做起事來更是認真踏實,有些事情就算沒有吩咐,你也會主動辦妥,十分令人放心。」
蒼威依舊未答腔,因為他知道,她仍有話要說,要不今日她也不會向他提起這些。
段雲羅唇邊的笑意更為擴大,「你總是沉穩不多話?」
「天性如此。」他淡淡地說。
「那麼內心呢?」她再問。外表看似冷淡的男人,內心亦同樣如此冷淡,抑或是……截然不同?
劍眉輕蹙,蒼威以低沉的嗓音回道:「我不懂你話裡的意思。」
之前無論他在她身旁做任何事,她並不曾開口與他多說什麼,但今兒個她卻這般與他對談,肯定有問題。
注視著他好一會兒後,段雲羅才輕啟紅唇,「你不是不願為奴,那麼可想好了將來欲做什麼?」
聽聞此言,蒼威立即抿緊了唇,並未答腔。
是,他不願為奴,只是暫且在此棲身,但因他尚未對將來有麼安排,所以不知該如何回應她的問話。
段雲羅笑看著他,「不急,我並沒有要你即刻答覆這個問題。其實……」說著,她忽然停頓。
第1章(2)
蒼威靜待著她接下來欲說出的話。
「其實我是有些羨慕你的。」她轉過頭,透過窗子往外看去,幽幽地開口:「若我是男兒身,又無家人,定會雲遊四方,看遍天下美景……」
聞言,蒼威唇邊卻泛起一抹苦笑,淡淡地說:「雲遊四方,卻身無分文,走到何處皆會讓人看輕;雲遊四方,雖看盡天下美景,卻無人可分享心中喜悅,最後還是只落得與孤單相伴,怎會是好事?」
段雲羅轉過頭凝視著他,眼底有著詫異,沒料到他竟會這麼說,隨即想起一事。
是了,他自幼無雙親,遭遇過許多不幸,見解自然與她不同,並渴望著安穩的生活。
蒼威望著她,緩緩開口:「你擁有親人,家境富裕,這樣應當滿足了,若你隻身在外有什麼萬一,定會有許多人為你擔憂、難過。」
段雲羅笑了開來,「呵……你是第一個敢這般同我說話的人。」宅裡的其他僕傭哪敢這麼同她說話,只會點頭附和。
但,他的每句話確實說進了她心坎裡,更令她沒來由的感到心頭有股暖意。
蒼威看著她那艷麗絕倫的笑容,心裡湧上莫名的悸動,連忙撇開眼,不敢再看她。
「咦,你怎麼了?」段雲羅有些納悶。好端端的,為何他突然避開她的目光?
「沒什麼。」蒼威逕自轉身離開。
一會兒後,他再度返回,手上多了些木炭。他將那些木炭放入暖爐內,再拿起扇子輕搧,烘得一室溫暖。
段雲羅拿起書冊,忽然想起一事,轉過頭看著他,「我會請吳總管讓你再多學些東西,哪一日你若要離開這裡,有本事便不會讓人看輕,當然,若你願意一直待在這裡的話,往後吳總管年紀大了,就由你來接替他的職務,成為段宅總管。」
蒼威先是一愣,然後朝她輕輕點頭。
雖說他總是看似冷漠,但此刻內心卻有著怎麼也說不出的狂喜,只是不知道該怎麼表現出來。
微風從窗外吹入,將她身上的香氣一同吹拂到他身上,他輕輕呼吸,那些芳香便沁入心扉。
有種異樣的情愫在心底逐漸擴大,令蒼威一驚,不敢再待在這兒與她獨處,因此立即轉身離去。
究竟是怎麼了?為何他會變得如此不對勁?
他思索許久,心頭卻沒個答案。
翌日,晌午時分。
一輛奢華的馬車緩緩朝宅第駛來,門前的僕役見狀,立即入內通知總管此事。
最後,馬車於宅第大門前停妥,吳新走向前,伸手掀起布簾,攙扶著一名身材略微矮胖的中年男子下馬車。
「南方的天氣果然還是比北方來得溫暖啊!」段享福歎道。
「是啊,老爺。」
走進廳堂後,段享福一坐下,吳新便命人沏杯方買回來的頂級春茶,讓老爺潤潤喉。
聽聞一直在外地做買賣的爹終於回來,段雲羅迫不及待的奔入廳堂,臉上滿是笑,「爹!」
「呵呵……來,讓爹瞧瞧你。」段享福仔細端詳著愛女。女兒越來越標緻,與她那早已死去的娘也越來越神似,讓他更是憐惜。算算歲數,她也該嫁人了。
「爹,您這次回來,應該不會馬上又要出遠門,好幾個月不回來了吧?」段雲羅蛾眉輕蹙,滿臉擔憂。
「怎麼會呢?我當然會在家裡多待一陣子,好多陪陪你啊!」
「嗯。」段雲羅這才笑了開來。
「對了,等會兒我要去陳家拜訪,你可要一塊去?」
「拜訪陳伯父?」
「是啊,你不也很久沒有去拜訪他了?我每回與他相見,他總十分惦記著你呢。」
段雲羅是很喜歡陳伯父,但對他那不學無術的兒子陳敬業感到厭惡,因此輕輕搖頭,「不了,爹去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