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蒼威端著漆盤進入廳堂,先向段享福與段雲羅微微施禮,才將盤上的春茶遞向前,讓她飲用。
「謝謝。」段雲羅伸手接過,輕輕啜飲了口。
蒼威手捧著漆盤,往一旁站去。
由於段家父女倆及宅裡所有下人皆不在意他眼瞳的顏色,對他也並未有任何鄙夷,因此,原本一直盤據他心頭的那份自卑感已逐漸消散,他也不再在意自己眼眸的顏色。
段享福又喝了口茶後,看向坐於身旁的女兒,「雲羅啊,其實這回爹回來,尚有一事要同你說。」
「什麼事?」
「之前我在外地做買賣時,曾遇到你陳伯父,他開口向我提起兩家結親的事,希望你能嫁過去,成為陳家的媳婦。」
父親的話猶如青天霹靂,段雲羅瞪大雙眸,難以相信所聽到的一切。「爹……難不成你答允了此事?」她的嗓音有些顫抖。
「我尚未答允,但我與陳天明是多年好友,你若嫁過去,他定會好好待你,視你如己出,絕不會讓你吃苦,而我亦放心許多。」
「不,我不嫁人!」段雲羅擰緊蛾眉,「爹,我不是很早以前就說過,我欲繼承家業……」
「胡鬧!你身為女子,遲早得嫁人,怎能繼承家業?更何況做買賣是男人的事,你一個女子鎮日在外拋頭露面與男人談生意成何體統,豈不讓人笑話?」
段雲羅心中極為不滿,賭氣道:「那麼爹又為何要讓我讀書識字?早知如此,不如不要養活我。」
「你……」段享福氣煞了,「你馬上給我回房好好反省,沒有我的吩咐不得離房!」
段雲羅本想再說些什麼,但一瞧見父親那氣得漲紅的臉,她只好抿緊雙唇,站起身朝廂房的方向奔去。
見此情況,蒼威心中擔憂不已,一雙青眸緊緊跟隨著她的身影,他想追上前,但又不得擅自離開,因此一顆心著急萬分,就怕她失了理智而做出傷害自己的事來。
一旁的吳新又怎會沒看見他眼底的擔憂,於是道:「蒼威,你快去看看小姐吧。」
蒼威輕點頭,立即邁開步伐,朝她的廂房走去。
來到廂房門前,他本想推門而入,突然意識到,自己身為男子,不該貿然進出女子的閨房。
此時,忽然聽見物品摔破的聲音自房內傳出來,生怕她有個萬一,他不再遲疑,立即推門進入。
眼前的情景令他詫異,就這麼站在門前。
此刻段雲羅氣紅了雙眸,雙手緊握成拳,腳前有著被摔破的花瓶,碎片散落一地。
蒼威頭一回見到她如此憤怒。她就這麼不願嫁人?但,想起她可能嫁給別人,他的心便莫名的感到悶疼。
他並未開口說話,只是走向前,彎下身將地上那些碎片小心地拾起,再拿去丟棄。
原本氣憤的情緒逐漸平復,段雲羅看著蒼威將花瓶碎片收拾乾淨,歎了口氣。
「我……是不是太激動了?」她唇邊有抹苦笑,滿心懊悔。
若是爹知道她將他那最喜愛且價值數百兩的古董花瓶砸破,怕是又要罰她了。
蒼威只是站在她身旁,靜靜的傾聽著,並未答腔。
「自古以來人們總說女子無才便是德,但我並不這麼認為,我覺得就算身為女子,同樣能闖出一片天。」段雲羅低垂眼眸,卻難掩內心傷悲,「但是……直到今日我才知道,就算我讀過多少書,再怎麼有能耐,終究擺脫不了自己必須嫁人為妻的命運。」
一想到不學無術的陳敬業那令人厭惡的嘴臉,讓她怎麼也無法想像嫁給他之後的景況。就算爹與陳伯父是多年好友又如何?她就是不願與那樣差勁、惡劣的男人成為夫妻。
淚模糊了視線,一顆顆晶瑩的淚珠就這麼不聽使喚,不斷自眼眶湧出,成串順著粉頰落下。
緩緩地抬起手伸出修長的手指,蒼威輕柔地為她拭去眼淚,並以低沉的嗓音柔聲安慰。
「別哭……」
她的淚水令他見了萬分不捨,更令他的心被徹底揪疼,只想撫平她內心的傷悲。
他這突如其來的動作令段雲羅不禁愣住,緩緩抬起頭看著他,一時之間竟再也移不開視線。
那俊逸非凡的五官,濃密的劍眉,深邃迷人的青眸,挺直的鼻樑,豐厚的唇,略微黝黑的膚色,高大挺拔的身材,加上頸間那突出的喉結……讓她徹底明白,他是個男人,而她是個女人,他倆不該如此靠近。
沒來由的,她為他心跳加快,呼吸紊亂。
意識到自己做出了逾越的事,蒼威連忙收回手,「抱歉,唐突了。」遂轉身步離,不敢再多待。
他究竟在想什麼?怎能做出那種事來?
然而他的手指依稀留有她粉頰上的餘溫,讓他的心悸動不已。
看著他離去的挺拔背影,段雲羅的心仍舊狂跳,怎麼也沒料到他竟會這麼做。
她抬起柔荑,輕撫著方才被他輕撫過的臉頰。上頭依稀有著他的溫熱,漸漸溫暖了她的心。
這究竟是種什麼樣的感覺?雖然感到陌生,她卻並不厭惡,只知道他的身影已烙印在她心底。
第2章(1)
翌日,段享福怒氣已消,與女兒一同用早膳。
只見段雲羅直往門外望去,似乎正凝視著什麼。
「你怎麼了?」
「嗯?」段雲羅連忙回過神,轉過頭看著父親,「爹,您方才說什麼?」
「你究竟在看什麼?還是在等誰前來?」
「沒……沒有。」她急忙否認。
「沒有?但你的早膳可是一口都沒吃啊!」
「喔。」段雲羅連忙低下頭用膳,不敢再往外看去。
段享福用完了早膳,擱下手中的筷子,對她道:「等會兒爹要外出一趟,頂多十天便回來。」
「您要去做買賣?」
「是啊,所以你在家裡可別給我惹出什麼麻煩來。」
「爹,您多慮了,儘管放心吧!」她笑道。
之後,段享福在段雲羅與吳新的陪同下步出大門,乘著馬車離開。
站在門前看著馬車漸行漸遠,直到再也看不見,段雲羅這才轉過身看向一旁的吳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