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麼他一點也不感到驚訝呢?
符浪既感動又想笑,面對這麼一個什麼事都這麼當真的小女人,實在不知該說她不懂變通,還是傻氣老實好。
「算了,買都買了,上車吧!」他邊笑邊搖頭歎氣。
她古怪地瞥了他一眼。
一般的男人不是會很高興,自己的女朋友這麼體貼、這麼懂禮數嗎?為什麼他卻是一副頗感困擾的樣子?
上車後,符浪遞給她一隻紙袋。「我幫你買了咖啡,你喜歡的熱拿鐵加雙倍牛奶。」
周錦初心一軟,所有的疑慮迷惑全煙消雲散了。
「謝謝。」她感動不已地接了過來。
「是不是很緊張?」他打量著她娟秀臉龐上隱約未睡飽的痕跡,指節憐惜地撫過她眼眶下的小片暗青。「都有黑眼圈了。昨晚幾點睡的?」
「四點。」她老實承認。
「凌晨四點?」他睜大眼睛。
「不過你放心,我現在精神很好,真的。」她急急保證,「絕對不會耽誤到正事。」
「哪有什麼正事?我們回去幫我外婆祝壽慶生,是要去玩樂、吃大菜的。」他失笑道,忍不住捧住她的腦袋瓜,輕輕地搖了搖。「你這裡面裝的都是什麼呀?」
「腦漿啊,還會有什麼?」她努力想掙脫他的「魔掌」,「喂,我們到底要出發了沒?再磨蹭下去,萬一遇到塞車怎麼辦?」
「你幾時才能學會放鬆?」他笑著放開手,然後發動引擎。「人生哪有那麼多事要煩惱?」
「你不明白,」她習慣性地扣好安全帶,抓穩車把手。「人無遠慮必有近憂,有些事如果沒有事先設想清楚,真遇到了是很難解決的。」
「你今年真的只有二十七歲嗎?」他忍不住調侃。
「這跟幾歲沒關係。」
「這倒是真的。」符浪瞥了她一眼,嘴角笑意隱約。「我認識的女孩裡,好像也只有你是這樣。」
她一怔,有些欲言又止,遲疑地問:「我這樣……很不好嗎?」
他想了想。「是也沒有不好。」
周錦初望著他專注開車的側面,不知怎的,心微微向下沉去。
沒有不好,那也沒有很好嗎?
她知道自己不該這麼疑神疑鬼、患得患失,像是揪住了他一句話的語病就不放。
可是她很害怕他們兩個人會因為觀念、價值和習慣相差太大,久而久之,他會發現她其實並沒有那麼適合他。
不不不,周錦初,振作一點,拿出你的骨氣來!
她深深吸了一口氣,極力為自己加油打氣。
自卑自憐自艾是一種極不負責任的逃避心態,代表自己只會不滿現狀,卻一點也不思長進,或去做點什麼來改變僵局,怨天尤人怪社會是無理的,每個人都應該找出自己的價值,並強力捍衛自己的價值。
一個人如果連自己都瞧不起自己,那麼還怎麼想別人瞧得起他呢?
從現在開始,她必須得習慣這樣的想法──符浪很棒,但她也不是很差。而且感情是要兩個人共同用心經營的,怎麼可以什麼都不努力,就奢望幸福會從天上掉下來?
符浪熟練地駕駛著悍馬車開上南下的高速公路,不時頻頻別過頭,暗暗觀察著她臉上神奇有趣的表情變化。
瞧她臉蛋一會兒緊繃、一會兒歎氣、一會兒愁眉苦臉,一會兒滿是決心,真不知這小道德家到底又在憂國憂民什麼了?
他嘴角的笑意不禁越來越深。
彰化
在距離市區不遠處,悍馬車駛過了一片又一片稻田,經過了一間又一間古樸有趣的閩式傳統三合院建築,最後停在一座遼闊的廣場上。
「到了。」
「這裡應該是什麼茶商博物館,還是彰化傳藝文化中心吧?」周錦初以為他在開玩笑。
矗立在眼前的是一棟用紅磚打造,佔地寬敞的閩洋式三層樓古跡建築,那彎彎的拱窗和花木扶疏的大院,簡直就是電視劇「第一世家」,或是「庭院深深」裡的大宅,只是更大、更寬、更氣派。
「這就是我外婆家。」符浪下了車,替她打開車門,黑亮眸子裡滿是笑意。
她吃驚得幾乎說不出話來。
「東西我拿,你先把自己的下巴扶回原位。」他同情地拍拍她的肩頭。
周錦初吞了好幾次口水,才勉強嚥下驚駭──媽呀!
她的目光環視停在那恢弘大宅前,眾多來祝壽賓客的車輛,有俗稱黑頭車的奔馳,還有白色凱迪拉克、鐵灰色勞斯萊斯,看起來非富即貴。
這裡真的是台灣嗎?真的是她印象中樸實鄉村代表的彰化嗎?
怎麼感覺上,她好像到了某個中東國家的王宮門口,而聯合國眾代表正在裡面參加宴會。
「有充足的睡眠果然很重要,」她自言自語,「人要是沒睡飽,腦袋裡什麼亂七八糟的怪異念頭都會跑出來。」
「走吧!」符浪手上提著大包小包的禮物,另一手攬著她的腰,不忘低頭對她打氣地一笑。
周錦初努力保持鎮定地點點頭,腳步還是有一絲虛浮地跟著前進。
他們才走近大宅前,就聽見裡面人聲鼎沸、熱鬧非凡。
「媽,符浪表哥他們到了!」
「到了嗎?太好了太好了,外婆剛剛還在念他呢!」
「符浪舅舅帶女朋友回來了!」
「符浪這小子,今年總算沒有讓咱們阿母失望了!」
周錦初才跟著符浪踏進古色古香的大廳,又差點被一臉興奮包圍上來的人潮給「擠」了出去。
大廳裡起碼有百來人,有的牽著她的手噓寒問暖,有的拚命對她自我介紹,還有不斷頻頻摸她頭的──果然是符浪家的親戚,連習慣都一模一樣──有的老有的少,有的大有的小,有男的女的,有高的矮的,胖的瘦的,相同的是,每個人都滿面堆歡,歡喜熱情得不得了。
「您好,你們好,我是錦初……啊,您是五舅公?五舅公好……七姨婆?七姨婆好……啊,是大舅嗎?大舅好……三姨您好……」她被那群人弄得暈頭轉向的,卻仍舊很努力地學著認人,忙著跟這個請安、向那個問好,並且不忘從頭到尾保持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