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威廉視線觸及的每張臉孔,無論男女老少,皆有一個共同點,他們膚色黯沉,眼眶深陷,和一般歐洲人相比,此地的居民大都顯得瘦削,目光炯炯且懾人,唇色大多呈現淺紫色。
一路上,約翰隨意搭話,威廉也漫不經心的隨口回應,直到坐上約翰停靠於市區近郊的一輛福特的老爺車後,約翰在發動引擎前忽然話鋒一轉。
「你應該注意到了吧。」
「注意到什麼?」拇指微抵住下唇,威廉狀似心不在焉的繼續透過車窗觀望,以雙眼記錄一切。
「別假裝你什麼都沒察覺。」老舊汽車的引擎聲略嫌嘈雜,因此約翰關上車窗。「薛爾頓的人平均壽命不到五十歲。」
威廉神色複雜,徐緩地收回四處梭巡的眸光,肅然地直視前方。
「把毒品當三餐,平均壽命還能有五十就該偷笑了。」他嫌惡地皺起眉頭,不在乎是否會刺傷身邊的在地人。
約翰緘默不語,加快車速,引擎的喧囂淹沒了車內的寂靜,威廉正想開口語他閒聊時,忽地,右前方的街區一陣暴動,刺耳的槍彈聲衝破雲霄。威廉貼在滿是污痕的車窗上,努力想看清楚狀況。
「不用訝異,交易破裂都是這種下場。」約翰稀鬆平常地轉動方向盤,彎入一條昏暗的小巷。
「你為什麼要幫我?」威廉終於問出心底最深的疑惑。
約翰愣住,旋即陰沉地說:「我沒有幫你,只是給這裡的人一點希望。」
「你知道……我是要來找一個人?」乾脆不囉唆一向是威廉的風格。
「當然,你要找的人,是薛爾頓最重要的資產,是亞力克絕不可能放手的寶貝。」
「亞力克?」很好,看來他的腦容量得全開,才能把這些東西和雜亂的人名全牢牢記下。
「亞力克是薛爾頓的總理──美其名是總理,實則是創立薛爾頓的幕後黑手。」
威廉緊蹙眉心。對,那天帶頭的灰髮男子也曾經對伊芙提過這個名字,難怪他覺得相當耳熟。
約翰露出不帶笑意的微笑,「亞力克也是領養伊芙的人。」
威廉錯愕的瞪大眼,「就是那個覬覦她的死老頭?」
「死老頭?」約翰不解。「等你見到他,就不會這樣稱呼他了。」
威廉不屑地挑眉,隨口問道:「那我什麼時候才可以見到他?」
車子倏地猛然煞住,威廉差點撞上擋風玻璃,趕忙以雙掌護住寶貝俊臉,鬼叫著道:「喂,煞車技術會不會太爛了點!」
約翰並不理會他的抱怨,逕自指向前方外貌宛如芬蘭赫爾辛基教堂,挑高的圓拱型宴會廳,那華麗且有著繁複綴飾的浮雕教人目眩神迷。
嗯哼,這個叫亞力克的傢伙品味還不算太差。
「今晚,亞力克會在這裡宴請各國毒梟,你將有機會見到他。」
「我特地來這裡看個老頭做什麼,我的目標是……」
「自從伊芙曾經成功逃出薛爾頓後,亞力克決定親自監視她,他們兩個現在是寸步不離。」
聞言,彷彿有根纖細、敏感的神經應聲斷裂,一股說不出的灼燙烈焰直衝腦門,讓威廉差點腦充血。
半晌,一聲瀕臨破碎的爆吼響起,「媽的,果然是色老頭!」濃濃的醋味遮都遮不住。
香氣瀰漫滿室,聞似迷人,卻嗆疼了伊芙的嗅覺與胸臆,那種終日縈繞的氣息是她急於逃避的,可是最後還是逃不過。
燒杯、量杯、攪拌器,還有如雪花般的白色粉末,她得放輕吐息,否則就會將這些足以令人上癮的粉末吸入。
教人噁心反胃的氣味環繞在四周,令她絕望的憶起一張慘白俊美的臉龐。
他總說他是黑暗王子,可是為什麼在她眼裡,他卻像一束遙不可及的燦光,而她才是真正墮落於黑暗中,無可救贖的人?
一道森冷目光自背後凌射而來,愣忡的伊芙霍地旋身。逆著光隱於暗影之中的高聳身軀矗立在出口處,那張陰沉的臉令她驚悸地撫著胸口,發軟的雙腿頻後退。
「今晚,你得和我一起參加宴會。」
「不,我不要……」她厭惡跟他在一起,更害怕這個一手將她訓練成製毒天才的禍首。
對方冷笑著,「伊芙,你喜歡誰?狄海涅還是狄威廉?」
伊芙惶恐地睜大水眸,發白的唇瓣直顫抖,「沒有……我誰都不喜歡……」如水印鏤刻在心底的俊臉飛快地碎成千萬片,她不敢再多奢想。
那道暗影徐緩地踱向她,渾身帶著一股近似嫉妒的氣息。她無處可逃,窄小的實驗室也沒有多餘空間能讓她藏匿。
「你是我撿回來的,是我一手培養的,你想離開薛爾頓,可以,只有你死的時候。」
伊芙不住發抖,「為什麼不在台灣就殺了我?」
「你可是薛爾頓最重要的資產,我怎麼可能隨便殺了你。」
暗影伸出手掌一把攫起伊芙,將顫抖的她拽出實驗室,轉而將她推入更衣室。裡頭懸掛著數十套華服,她步履微些踉蹌的跌入那一層層的雪紡紗中。
「我給你選擇的權利,你最好乖乖配合。」說完,他便轉身離去。
伊芙抿唇忍住委屈,狼狽地爬起身。只要一回到薛爾頓,她就成了不再能夠擁有個人意志的機器人,只能聽從命令。
她渙散無神的目光掠過那一件件如夢似幻的華服,隨便一件都是出自名家之手,不是拉格斐的高級訂製服,就是湯姆福特……
驀地,伊芙愣然的雙眸略微迷惘地停頓在一件黑色的衣服上。緩緩地,她揚起柔美的淺笑,恬淡如蜜。
威廉呵,絕對完美的吸血鬼王子,永遠搞不清楚自己愛的是男還是女,她只是不願點破罷了,其實他啊……算了,下次有機會再跟他說吧。
牽起苦澀的笑拿下衣裳,她邊緬懷著一個月前曾經享受過的自由,邊心不在焉地換上,心中隱隱約約有一種很強烈的預感……
衣香鬢影,悠揚的絃樂演奏著韋瓦第不朽的名曲「四季」,香檳、璀璨的珠寶、看似高貴的舉止,眼前情景宛若歐洲上流社會的交際場合,底下卻暗藏著一筆筆利益龐大的骯髒勾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