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上這些刀傷算什麼!遠不如她掉落台下的瞬間他的軀殼與神魂彷彿在西玄的土地上撕裂開來,如果這是刑罰的一種,那真真是西玄史上最可怕的刑罰,那樣的劇痛至今想來都害怕——他是堂堂的西玄黃子,到頭來竟給這種小情小愛折磨至此,他一輩子也不可能說出口!
他眼眉幽暗,凝視著她以肘撐起半身;她的動作小心翼翼,避免著頭痛。
她湊到他的面前,微側過臉,主動的貼上他的嘴唇。
沒有任何的纏綿或者情慾,他卻如同被攝了魂。
廣羞下的藕臂環住他的頸子,在他耳邊輕聲說道:「阿武,幸好你活下來了,我很慶幸……我會治好的,等我好後,我一定會好好瞭解現在你這個周文武。」
這一日,秋高氣爽。
戴著面具的周文武坐在屋子外的石凳上,來回擦拭著他的西玄大刀。
屋子裡,已有兩個時辰以上未有任何動靜。
他彷彿極有耐心的,就是重複著這一個動作。
午後的風大,太陽也漸漸烈了起來,季再臨回到屋前,看他始終如門神一樣,他微微詫異。「二殿下,此舉何為?對大姑娘可有益處?」
周文武終於抬頭看了他一眼,道:「季再臨?我記得你急病而去,原來是為了徐直找良方去了,你真是用心良苦。你看看,徐直第一個身邊人位居高位,你卻甘願捨棄朝廷重用,你……」
「二殿下,此乃無奈之舉。大姑娘給了我第二條生命,知恩不報不是季家人所願為,何況……」他看似溫柔的臉色抹過恨意,隨即隱沒。「何況,我已知我無法忠於西玄陛下,要我進朝堂,身為光明磊落的季家人做不出這等事來。自我到大姑娘身邊時,她已有頭痛症,偶然間聽到她提到孫時陽,方知天下只有此人可知她的頭痛,但明明有此人的片段紀錄,卻找不到此人活過的存在。二殿下,你說這事詭不詭異?」他也沒有等周文武回答,又自言自語道:「就連書房的貯幣器也充滿古怪。大姑娘所說的那貯幣器與其他四個的來源不同,那是徐……」
周文武看向他。
季再臨微微苦笑。「心知肚明就好。三姑娘送來了許多不知年代的,嗯,古物……」
「徐回把陪葬品給徐直?」周文武面上以有怒。
季再臨看著他臉上的面具,都想說,只要是天子間沒有的東西,都有可能是陪葬品,例如你臉上那個。
但,他並沒有戳破,只道:「大姑娘查過許多古書,皆查不出三姑娘送來的古物年代。奇怪的是,有些古物送來途中就不見了,貯幣器算是意外抵達,被大姑娘收在書房裡。我們本都沒有注意,偏大姑娘察覺上頭刻有人文記載的雕像略有不同……隔日多餘的雕像就不見了。」
「你們親眼看見了嗎?」
季再臨聳肩。「沒人注意到。但,大姑娘記憶力奇好,我在他生病多年怎會不知,經她說出口的篤定是事實,不必懷疑。她也直接落筆將其繪出……二殿下,你不覺得很玄妙嗎?也許我們正在說話的同時,有人正看著我們,只是我們都沒法子察覺。天下間有他們,天下間有我們,正是此理。你道,這種想法稀不稀奇?」他必須承認他的幻想與組合能力遠不如徐直,他想了許多年才想到這種可能性,要再多想幾種他實在無能為力。
周文武沉默,而後嗤之以鼻。「無稽之談。」
季再臨挑起眉,似笑非笑。他與姜玖不同,他本身相貌雅致,哪怕他嚴厲時也給人無害之感。「雖是無稽之談,也令我警覺。大姑娘她……很聰明,總是在蛛絲馬跡處發現不對勁之處。我相信天下很多人都在哪聽過或看過孫時陽三個字,卻從不讓它往心裡去,但大姑娘不同,就連天下最難的組合排列進入她的眼,再至她的腦,就能解開謎團……二殿下,我跟你這樣形容,恐怕你也不甚明白吧,也只有跟著大姑娘多年的身邊人,才知道她的強項。」他有意無意加重最後幾句。
周文武冷冷的看著他。
季再臨又道:「一樣、兩樣……不相關的事,都被她收攏進大腦裡組合,你道,最後她推理出什麼呢?大姑娘一心在研究,只盼對方來找她,我卻想到這一切將帶來的隱藏危險。既然,在大姑娘所見所聞裡,有個會開顱的孫時陽在天下裡活過,那麼,我就還原這一切,讓這世上確實有個會開顱的孫時陽,如此一來,人人都知世上有這麼一個人,管他是不是同一個人……在擁有西玄歷史的這個天下裡,有個名醫確實叫孫時陽,那就足矣。何況,我跟著大姑娘多年,深知世上恐無人能治她,所以冒險炸死,遠離西玄,尋了個醫家之後,讓他重新改姓換名,幸而這小子爭氣,頗有醫學天賦,雖不知另一個孫時陽的能力如何,世上再無人能與他一般開顱治病。」
「換句話說,他篤定能治好徐直了?」
周文武這話一出,季再臨靜默不語。周文武又低頭目光擦拭著那把刀。
「二殿下,你這是……」季再臨不死心的追問。
也不知是不是為了打發這難捱的時間,周文武難得屈尊降貴的回答他,道:「孫時陽治病時,草屋外有只大鳥守護者。」
「……我不記得孫時陽有養鳥……」
周文武嗤笑。「面具是鳥骨所制,你說呢?徐直與我討論過,鳥骨或有守護之意,這才在巨鳥自盡後,被人製成面具,葬在孫時陽的墓裡。」
季再臨的神色頓時玄妙起來。徐直也會跟這個西玄二皇子討論?在徐直眼裡,這個西玄二皇子不好學不聰明,周文武是用了什麼心機,居然能勾得徐直跟他說上這些……隨即他臉色一正,尋思著守護之意。孫時陽治病,巨鳥在外守護,是守護孫時陽本人?還是守護病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