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好的辦法是,我們私奔。」八年的時光已將他淬礪成了一個卓爾不凡的翩翩男子,眼底蘊藏的危險寒光早也鋒芒內斂,只化做一抹帶笑的堅定。
「私、私奔?!」她登時心如擂鼓。
「我很想不顧一切這麼做,」他頓了頓,笑意再度浮現唇畔。「但是你爹武功太好,手頭上兵器又多,再加上我想見你身穿鳳冠霞帔、端坐八人大花轎,風風光光嫁給我的模樣,所以我們非得名正言順,明媒正娶不可。」
她小臉紅了,心卻也牢牢地踏實了。「好。」
她是終生信奉他的信徒,不管他說什麼,做什麼,要什麼。
那天,翠綠的梧桐葉子形若芳心,隨著微風沙沙作響,喬婉確信她聽見了幸福的聲音。
同年,皇帝病歿,新帝繼位。
縱然奪取他皇位的野心皇叔魂歸九泉,他的堂兄依然霸據著原屬於他的位置,他仍舊是那個被驅逐流放在「封地」太原的落沒貴族。
但,多年來他矢志不移、潛心等候的時機終於到了。
兩個月後,仲夏之日,朱爾靜修了一封文情並茂、謙遜自省的罪己書,向新帝輸誠、並坦認多年來不該因挾舊怨,擅藏先帝玉璽的滔天大罪。
但因受新帝仁德風範感召,所以他願意將先帝所授的玉璽還予正統,正式宣告朱氏皇族爾字輩世世代代永伏首稱臣於信字輩。
「朱信武……」朱爾靜看著新帝欽印的私璽篆體,對著上頭的「信」字冷冷笑了。「你這一支族系為了避諱,還改了爾字為信字,可瞞得過萬千百姓,瞞得過皇天后土嗎?」
無論如何,朱爾靜此舉令新帝朱信武龍心大悅,且為了彰顯自己的寬仁大度,乃一代明君,他不顧身邊母系勢力勸阻,執意要恢復朱爾靜皇族身份。但自古君王多疑心,名義上雖封朱爾靜為靜王,卻將他遠派於京師千里外的南方,遠離京城勢力,做個一輩子吃飽等死的閒王爺。
朱爾靜欣然接受,並在恭送玉璽上京的同時,也「順便」護送鎮國將軍清麗嫻秀的女兒喬婉入宮選秀。
「終有一天,你會是我的皇后。」臨行前的那晚,他臉上熟悉的笑容不見了,只有不忍與心痛。「但在這之前,我需要你幫我。」
喬婉臉色蒼白,眼眶灼熱,心底深處充滿了恐懼與害怕。
可是為了幫助爾靜哥哥拿回屬於他的一切,為了克服殘忍險惡的命運,為了他們可預期的、幸福的美好未來,也為了深深愛著的他,她什麼都願意去做。
「好。」她將臉埋入他懷裡,堅定勇敢地宣誓著。
第3章(1)
那天,梧桐樹下,他問──你信我嗎?
她信。
這一生,她最信任最深愛最眷戀的,除了他之外,再不會有其他人……
十九歲的喬婉,受封為貴嬪,於宮中僅僅差一步就能位列妃座。
她身著芳緋如桃花的精緻繡袍,烏黑長髮並沒有綰成宮中女子風行的飛鳳髻,反而只是簡單地梳整,別上由繽紛瓔珞盤旋而成的一束紫薇花冠,和雪白耳垂上懸著的淡紫珠墜,隨著蓮步款款,搖曳動人。
她臉上永遠漾著一朵淺淺微笑,令人觀之如沐春風。
「貴嬪娘娘,」貼身侍女潔兒一臉喜悅地奔近,欠身作禮。「王公公命內侍來傳,說皇上今晚起駕至茱萸苑,請娘娘先行打點更衣,靜待服侍萬歲。」
「知道了。」她溫柔地一笑,「先在香籠裡燃一束百合香吧,萬歲喜歡那香味。還有,命小廚房弄點蓮藕雞粥和幾色小菜,給萬歲爺當夜消。」
「是,娘娘。」
喬婉將手中的狼毫筆擱在琉璃筆架上,眸光浮起一抹藏不住的憂傷。
她現在每天都練字,一筆簪花小楷飄逸曼妙,也算是頗看得過去了。
可是如今練得再好的字,還有誰來看?
今夜,她又將忍受著那一個不是「他」的男人,她的君王,雙手在她光裸的身上四處游移,忍受著他氣息粗重地躺在她身旁,裝作一切都很好……很好……
「爾靜哥哥,」她眼眶泛濕,強嚥下悲傷,揚起了一朵好美好美的笑容。「我還是永遠永遠都是等著你的……你呢?」
「春妃娘娘到!」門外,趾高氣昂的太監昂著公鴨嗓喊道。
喬婉心一驚跳,面上笑意不減,在侍女素兒的攙扶下從容跪迎。
「婉婉恭迎春妃娘娘。」長長睫毛低垂,掩住了她真正的心思。「娘娘千秋吉祥。」
「婉貴嬪今兒好大興致,居然練起毛筆字來了。」容貌美艷、身材豐滿的杜子春在宮女的服侍下落坐,染得嬌紅的纖纖十指輕彈了下那張字跡工整秀麗的雪浪紙。
「婉婉字不好,教娘娘見笑了。」
「是不好。」杜子春擺明了就是來找麻煩的。
潔兒不服氣地抬頭,正欲開口辯解,卻被臉上笑意婉約的喬婉輕按住了。
「娘娘說得是,婉婉會記得常常抄寫經書,一方面練字,一方面為娘娘祈福的。」
杜子春打鼻子裡哼了一聲,就是看不慣這清麗溫柔,雪白肌膚似掐得出水來,連脾氣也像水一般好性子的女人。男人都是賤骨頭,吃慣了大魚大肉,就愛換換這種清粥小菜的口味。
別以為她不知道,這狐媚子就是仗著這點,在皇上面前呢噥軟語,哄得萬歲爺連連晉陞她爹的官位,甚至還有封他做安樂侯的打算。
開什麼玩笑?若論後宮地位,她可是位及妃座,而她爹杜大將軍論資歷講戰功,又有哪一點不如喬家那個老鬼了?
「可別空口說白話哄本宮呢,」杜子春嬌媚一笑,「既然你有這個心,那麼就從現在開始好了,本宮那兒有幾部法華經、彌陀經,你就都替本宮抄完,兩天內,送到我牡丹殿那兒去,如何?」
「娘娘有諭,婉婉豈敢不從。」喬婉柔聲道,「只是皇上龍駕欲宿臣妾這兒,還請娘娘可否再寬容數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