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過城中的小風波後,都府大人招呼眾人回到他的府邸。這輩子沒見識過有人把園林放在自宅中的水寧,見到那假山、流水與拱橋時,還不禁揉了揉眼,以為自己是累得產生幻覺了。
排場驚人的還不只這些,可供數百人齊聚一堂的寬敞大廳裡、乾淨得一塵不染的玉柱林立,裝飾在每根柱子之間繽紛的水晶珠簾……走到哪兒,水寧就呆望到哪兒。現在她總算知道,城裡人老愛喚他們這些村人為「鄉巴佬」的理由。
再怎麼誇張的夢中,她也不曾有過這樣的夢境。
「哥,我要是弄破這只陶碗可賠不了。」惶恐地望著面前擺放的昂貴餐具,水寧紋著眉頭,小聲地和身旁的靖雲說。
「不要緊張,爺兒不是那麼小家子氣的人,他不會要你賠的。」靖雲微微笑道。
「真……的?」再次偷窺一眼那坐在主位上的貴氣男人,水寧嚥下一口口水,希望哥哥說的沒錯。
「水兒,我這麼喊你沒關係吧?」金彌天朗聲道。「你怎麼都不動筷呢?要是這些菜餚不合你胃口,儘管告訴我,我命人專門再替你煮幾道你愛吃的。」
「呃……多謝大人。我不挑食。」她總覺得這位「大人」的眼神看得教人渾身不自在,真想挖個洞把自己埋起來。
「不挑食啊?很好、很好,不挑食是好事。那麼水兒你中不中意我為你安排的房間?裡面有沒有缺什麼?有缺的話只管告訴我一聲……」笑咪咪的金彌天,更加慇勤地問。
「老色鬼,我拜託你別再亂拋媚眼了行不行?瞧,人家純情的姑娘家都快被你的色鬼模樣嚇死,連飯都吞不下了。」
商子喬用這樣火爆的口氣說話,還是水寧認識他以來,頭一次聽到的。
「子喬,你說那什麼話,我幾時在拋媚眼?啊啊,我懂了,是你自己不得姑娘家的緣,所以嫉妒我擁有滿屋子的愛妾?不打緊,改天我給你介紹幾名姑娘—都是不挑長相的那種。」金彌天皮笑肉不笑地回道。
「哈!你留著自己享用吧!不過,那也得等你的床擠出點空位來再說。」
「我的床空不空,也輪得到你關心?」
「哪裡,全天下的人不都知道你的床比金華城最忙碌的大街還忙,永遠是『人來人往』的,哪天變成『摩肩擦踵』也不奇怪。勸你稍微收斂一點,老色鬼,要不哪天床都會塌下來,鬧出大笑話。」
「你不是最愛說笑?就供你一個現成好題材啊!」
兩人隔空鬥嘴的火花越燒越旺,水寧赫然發現,除了自己一臉吃驚外,在場的人似乎都司空見慣,誰也無意阻止他們。於是她好奇地探問靖雲。「哥,對方不是『都府大人』嗎?商子喬這樣子無禮,不要緊嗎?」
「嗯,沒關係,子喬是特別的。」
「特別?」
靖雲小聲地靠到她耳邊說:「其實子喬是都府大人的長子,不過是私生子,沒有名分的。」
「咦?」
父……父子?這兩人竟會是父子?!他們一點兒都不像啊!再說年齡也不像,怎麼看都還頗年輕的都府大人,怎麼能生出這麼大的兒子?
「哥,你沒騙我吧?」生平頭一遭,水寧質疑哥哥的話。
「我曉得你難以相信,我剛聽到時也不信,不過這是城裡人人皆知的公開秘密。縱使子喬那邊絕口不提,但都府大人可是從未否認。」靖雲一頓,語重心長地說:「你也別跟他提這件事,子喬很忌諱的。」
想不到。水寧腦中只有這三個字。她一直以為商子喬能保持嬉皮笑臉的理由,是他生活過得一帆風順,根本未曾吃過任何苦頭。可是身為不被接納的私生子,不可能沒吃過苦的。
他平時的笑臉底下,匿藏的是什麼樣的心思呢?水寧心中掀起小小的漣漪。
「聽說你會鑄劍是嗎?封姑娘。」
坐在水寧對面,生得一張國色天香的臉,起初被水寧誤以為是女子的青年,突然開口問道。
「請叫我水寧就可以了,賢哥哥。」其他人都喊他阿賢,可水寧覺得畢竟長幼有序,這麼叫不妥,便主動添上哥哥兩字。「我是會鑄劍,不過還算不上是頂級的師傅。」
「你別太忒謙,我都聽子喬說了,你鑄出的魂劍是一極品。我真想瞧瞧,不曉得你有沒有帶在身邊?」
水寧搖頭。「很遺憾,我鑄的劍在——」
「啊!不行、不行,你們誰都不許跟我搶!」從中間插話的子喬,揚聲大喊。「我已經決定了,要讓水兒替我打造一把魂劍,我要排第一,阿賢你少打她的主意!」
什麼?水寧張大嘴。她何時說過要為別人鑄劍來著?這人怎麼擅作主張?
「你嚷嚷個什麼勁?我只說想看看而已,又沒要和你搶。」
「水兒會鑄劍啊?」主位上的金彌天也挑此刻湊上一腳。「這可真稀罕了,如果她的功夫真有你說的那麼好,那可是我們的一大助力。好,我明天便吩咐泥水匠師來建造一座專給水兒使用的煉鐵爐。以後就有勞你了,水兒。」
這會兒進退兩難的水寧,終於相信商子喬與金彌天是父子了。這兩人還真是一個模子打出來的——說話全不給別人留餘地。
「頭一把劍是我的吶。」商子喬咧著嘴,衝她一笑。
水寧牙一咬,冷硬地道:「我是不會為你鑄劍的!」
「哦?為什麼?」
這個明知故問的——把罵人的話吞回喉嚨裡,水寧瞪著他。「我只為哥哥鑄劍,我鑄的劍也是給哥哥專用的,沒有為什麼!」
「靖雲,你什麼時候開始使劍了?」況賢聞言,立刻轉頭問著。「難道你已經克服了面對鬼卒時會手腳無力的弱點,可以戰鬥了?」
水寧如遭雷擊,她愣愣地看向靖雲。
靖雲回看她的目光裡有著愧疚、難堪與困窘。「水兒,我一直想告訴你……」
「哥,你……不能使劍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