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定。月眠是我待過最舒適的民宿。」掛著最溫文爾雅的笑容,他刻意討好晴晴最親密的好友,要他說再惡爛一點也行,跟她打好關係了,才更有利姻緣呀,跟她聊著月眠的時候,她突然說:「晴晴很崇拜你呢。」
看沈先生感興趣地挑起眉,翟詠鳳甜甜笑道:「晴晴每次提起你,都說你的圖畫得很棒;還說如果能像你這麼成功,人生就無憾了。」
敢這樣貿然說出晴晴的心意,全因他是晴晴家的第一位男賓。她敢打包票,晴晴對他一定有與眾不同的情感,有機會的話,她當然樂意在旁充當小紅娘。
「是嗎?」瞇眸沉笑,他有種虛榮的快意。被自己心儀的女人崇拜著,沒有男人不感得意的。「她對我就只有崇拜?」試探一問,他的視線鎖住眼前的甜姐兒,直覺能從這位翟小姐身上獲知更多訊息。
截至目前為止,他只能確定晴晴不討厭自己;可他每次發球,她也未必照單全收,這樣的進度教他心急如焚,他快受不了這種溫和的步調了。
「嗯……」抿唇沉吟,她眼珠子一轉,反問他:「你真的喜歡晴晴?」
「喜歡,很喜歡。」連想都不用想就回答,他乾脆跟她打開天窗說亮話。
迫切而直接的坦承讓小鳳笑了,她能理解他有多悵然若失;晴晴對感情這回事是很壓抑的,想愛,卻不敢去愛,以前太多事傷透她的心,也粉碎了她的信心。
「她應該也是喜歡你的吧,只是不敢太喜歡。」抿唇苦笑了下,她徐徐述說:「她成長的環境有點複雜,很早就出來打工了。在別人還依賴父母照顧的時候,她已經自己賺學費生活費。別看她整天笑笑的,其實是啞巴吃黃連。」
沈書行皺眉,「我知道她爸爸不在了,那媽媽呢?也不在了?」
「你別在晴晴面前提媽媽這兩個字。」凝起眉心,翟詠鳳難得怒目。
看來,溫媽媽該是名不受歡迎的人物……他頷首,請她繼續說下去。
「她還沒出生父母就離婚了。後來媽媽改嫁,她被爸爸抱走,但爸爸在她八歲時出車禍走了,家裡就剩阿嬤顧著她。沒兩年時間,阿嬤又走了,她叔叔沒辦法照顧她,就把她送去宜蘭的生母家,那個女人本來不想理她的,但看她手上拿著爸爸的理賠金,就讓她住下來,等晴晴一到二十歲,就立即將她的錢全騙走。」
「你確定那是她的生母?」他訝異,會有做媽媽的那樣勢利?最後還把女兒的理賠金騙走?明知道翟小姐不可能說謊,但出生於正常家庭的他,對這樣的事仍是難以想像。
「是她生母沒錯。」小鳳越說越氣,眼眶卻紅了。「晴晴在宜蘭十年,每天都在過苦日子。那個女人不給零用,也不繳學費,只給她地方住;她那個所謂的弟弟更是經常對她動粗。那個女人是變態,她兒子打人後會馬上過來補一巴掌,還嗆晴晴:活該,誰叫你惹他!」什麼爛女人爛理由!每次想起晴晴遭受的虐待,她都好難過。
第七章 懂你(2)
每一句不堪的過往,拉扯著他的心,揪得他胸坎痛極,他俊容繃緊,眸色陰沉,連呼吸都變得凝重。太久沒這麼憤怒過,心痛過!
像她這樣勤奮乖巧的女孩,誰會忍心打她?他目光凜冽,心有灼灼惱火,那個女人怎下得了手?真的,她只配被稱作「那個女人」,根本不配叫媽媽。
「後來她是怎麼來到台北的?」理賠金全沒了,她有能力逃出來嗎?
他相信她就算逃了,等著她的道路也不見得會有多平坦。
「那個女人收了一個老頭的聘金……」太讓人寒心了,小鳳幾乎說不下去,眼眸泛起酸澀。晴晴的經歷讓她見識到人性最醜陋的一面,哪怕是自己最親的人。
「你的意思是……」他的心頓時涼了大半,這世上真有那樣狠心的惡母?
但,那個女人既然願意花十年時間騙走理賠金,最後當然會把晴晴利用個徹底才肯罷手,他不該意外的,只是心有窒息般的不忍。
「賣女。」鼻酸著,她眼泛淚光,有些哽咽地道出最殘酷的事實。
「晴晴說她那時候嚇傻了,但幸好她夠冷靜,沒有即時表現出反抗。後來她趁那個女人不在家,稍為把東西收一收就逃出來了。她一個人來到台北後,就一直獨居到現在。為了生活,也怕被那個女人找到,她乾脆連大學都不念了,轉做全職補習導師。」
「那時候都沒有人幫她?」低啞問,他墨黑的眼眸有著無數震驚和心疼,光只是聽著就覺得苦澀悲慘的歷練,她是怎麼熬過來的?
小鳳搖頭。「她一直都是一個人,在學校也沒幾個朋友。她去宜蘭後,我們家也跟她失聯了。兩年前我來台北工作,在南陽街碰到她,這才跟她恢復聯繫。」
那晚晴晴剛從補習班下班,她與她擦身而過時,她整個呆住了,掉頭叫住晴晴的腳步,彼此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她們居然還有重逢的機會。
當晚,她們就在這個小窩裡敘舊,聽著晴晴的事,她哭得好慘,晴晴卻一滴淚也沒掉,還笑笑地哄她,告訴她那些不好的事都過去了,看她現在過得多麼好。
很好笑,也很難過,該是她安慰晴晴的,怎麼角色對換了呢?
接著,小鳳陸陸續續道出那個女人如何把女兒當搖錢樹,在虐待女兒的同時又如何偏寵兒子,就算他吸毒也不打不罵,更縱容他對女兒拳打腳踢。
每聽一句,他的臉色便更沉一分,拳頭因怒火而不斷收緊,心痛得絞成了一團。
她這一路走來,多不容易!他幾乎不敢去想,那時候的她有多惶恐無助!
很難想像,在那樣快樂的笑顏底下,竟藏著如斯不堪的經歷和傷痕;然而,這一路的跌跌撞撞,也教她把人生,甚至生命看得如此透澈,難怪,她雖然悲觀,但看事情總能看得那麼開,難怪,當身在故鄉,她會露出那樣滄桑的神色,哀傷地獨自垂淚,看似單純無憂,其實她比誰都要成熟世故,他早察覺到,這女孩和別人不一樣,有著超齡的睿智,堅強獨立得令人刮目相看。